北齐怪谈 第457节
那两个跟随当即要起身,袁医朝他们摇摇头,随即看向了那吏。
吏走到他们身边,孔老头不安的起身迎接。
“村里来了生人,怎么不曾派人告知我呢?”
“我们去了,您不在。”
“我在南石那边,应当派人去找我才对啊。”
“记住了,记住了,王君,这位是袁医者,方才一直为我们看病”
年轻的吏仰头看向了袁医者,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过所。”
跟随急忙拿出了相关的文书和过所,那吏再三对比,确定没有问题,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开。
孔老头长吁短叹,再次坐了下来。
袁医者问道:“此处的吏不太好?”
“啊,好啊,比过去可好太多了,袁公不知道,这人是新来的,虽然有些蛮横,但还不曾祸害过人,当真是好。”
“那老丈何以如此惧怕?”
“哈哈,能不怕吗?”
“这人老是缠着我们,说要授田.”
“授田是好事啊。”
老头看了看周围,低声说道:“这算是什么好事呢?”
“其他地方我不知道,可咱这个地方,一年到头都是天寒地冻,地里能长出什么来啊?家家户户都是靠放羊牧马为生的。”
“这突然说授田,此处的四十亩耕地,就是忙活一年,到头来也不必养十只羊好多少。”
“老丈,这耕地和放牧,也不冲突吧.”
“唉,授田这要缴粮税啊,还不是按产出,所有人都缴一样的,这里的四十亩跟南边的四十亩能一样吗?而且必须缴纳粮食,我们这里的这羊毛之类的要折算成粮食再缴纳,这么一折算下来,咱可是吃了大亏啊。”
“还有那塞外的奚人和契丹人,现在沿路都要过所,人家根本不敢来了。”
“以往咱们都是跟他们来往贸易,若是没有过所都不许出乡野,咱的牲畜怎么办?养马总不能只待在一个地方养吧?没草了怎么办啊?”
孔老头拍了拍脑袋,“过去的吏祸害人,现在的吏倒是不祸害了,但是这日子怕是要更难过了。”
“我们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袁医者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他抬头看向老丈,“您也勿要担心,当下北地,是归大将军管辖,这位大将军,向来仁义爱民,他若是知道这里的情况,定然不会纵容不管。”
老丈哈哈一笑,“这年头什么大将军大王侯咱听的多了,没一个是为咱们办事的。”
说完,他又急忙闭上了嘴。
袁医者笑了起来,“您说的也对,咱就看看他接下来做什么吧,至少他麾下的吏不祸害人啊,说不定这个跟过去不一样呢。”
“但愿吧!”
“那吏说禁酒,不然就要请您吃几口了,我家邻居是卖果子的,我让他弄些果子水来,咱吃上几口!”
夜色之下,袁医者跟孔老头以及他的几个邻居有说有笑的聊着天。
这几个老翁见多识广,说起许多趣闻来,一点都不拘束。
“袁公是邺城人,怎么会来咱这个穷地方呢?整个大齐,就属咱最穷了,要什么没什么。”
“我就是来游历一番,顺便找找药材。”
“药材?”
有邻居赶忙挺起头来,“您早说啊,营州虽然穷,可咱这里药材还真不少,过去那会啊,咱进山采药,挣得不少,好多人就专门做这个,牛羊都不管了,还挣了些钱”
“哦?果真有药材?”
“有!这里穷山恶水的,什么都没有,就药材最多!您要什么草药,给我说一声,我想办法给您偷偷弄过来.”
袁医者皱起了眉头,“为何要偷偷弄来?”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孔老头闷闷的说道:“十来年了吧,州里设立了病坊,而后就不许百姓采药了,他们自己采,自己做,如今山上还有他们的人在盯着,不过这次出了大事,听说病坊的官被砍头了剩下的那些护卫也不敢出门了,此时倒是可以偷偷弄些过来。”
“喔~喔~喔~~~”
雄鸡的一声啼鸣撕开了黑夜。
太阳缓缓从云层之中抬起头来,阳光洒在了这个无人问津的小角落。
袁医者坐上了驴车,笑着跟送别的众人告别。
他如此急着离开,让这里的人多少有些失望,孔老头挥着手,大声叫道:“袁公!!记得派人回来啊!”
“您下次回来前,定然为您备好药材!!”
袁医者浑身都在阳光之下,他转过头来,脸上似乎都出现了虚影,他挥了挥手,却看不清神色。
看着驴车缓缓消失在远处,孔老头只是感慨道:“好人啊,好人啊。”
“看那肤色,绝对是大族出身的人,这样豪奢人物,还能来给我们看病,天下不亡,不亡。”
驴车行驶而过,阳光被密林所遮挡,斑斑耀点闪烁在道路之上,袁公的脸也在光影之中不断的变幻,沿路卷起了许多的尘土,道路越来越平坦,树林越来越稀疏,渐渐的,便看到许多高大的民居,与方才截然不同,道路上出现了行人,驴车并没有放缓速度。
不知行驶了多长时日,驴车终于来到了最繁华的城池中心。
县衙门外,此刻聚集了不少的百姓。
有官吏正在提笔记录着什么,驴车从人群之中行驶而过,就这么一路逼近县衙大门。
守在门口的两个士卒大惊失色,手持长矛,急忙上前,用长矛对准车夫。
驴车停了下来,就看到车夫不慌不忙的跳下车来,一点都不怕面前这几个士卒。
有县吏快步走过来面带怒色。
“何人敢强闯县衙?!”
袁医者猛地脱去了身上的长袍,露出了里头的官服,脸色凝重,眼神犀利,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显得极为高大。
两旁的跟随上前一步,一人举起了手里的官印。
“营州刺史袁公在此,让县令迅速出来迎接!”
那县吏一愣,脑海里猛地炸开,双腿顿时发软,急忙行礼拜见。
下一刻,整个县衙大门,皆是跪成了一片。
袁聿修缓缓走到了县吏的身边,严肃的说道:“带我去见你们县令。”
“唯,唯。”
县吏跳起身来,急忙领着袁聿修往里头走,他朝着远处的士卒眨了眨眼,那士卒心里明白,急忙绕路偷跑进去。
总得给县令告知一声,免得尴尬。
等到他们一行人走进去之后,县衙之外的众人方才一一起身,惊疑不定的看着那驴车,彼此低声攀谈起来。
袁聿修步伐极快,县吏都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他们刚刚走进了后院,就看到县令领着几个小吏急匆匆的出来迎接。
这县令年纪并不大,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刺史忽然到来,他显然也是被吓到了,站在一旁行礼拜见。
袁聿修靠近了他,认真的审视了他一番,而后点点头,带头走进了屋内。
县令以及其余众人一同走了进去。
袁聿修坐在上位,县中官员们坐在了他的两旁。
袁聿修拿起手里的文书,看着一旁的年轻县令。
“秦爱?”
“你多大年龄?”
“回刺史公,刚立冠。”
“嗯,官员考核第四?你父亲是大将军府计室?”
秦爱认真的说道:“刺史公,我父亲过去曾在邺城担任计室,后来陛下派邺城精锐前往朔州守关,我父亲就一并前往,后来在大将军府任职,我也是在朔州参与的考核。”
“嗯。”
袁聿修缓缓放下了手里的文书,看向了他,“你来此处上任有多久了?”
“有十七天了。”
“那你做了什么?”
“我一直都在按着庙堂的政令,进行登记和授田之事。”
“那你了解了地方的情况吗?”
“地方的村落,人口,耕地数量,我都已经.”
“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有没有去过地方,知不知道地方百姓的情况如何?”
秦爱愣了下,摇了摇头,“到来之后一直都在记录文书,还不曾前往各地。”
“我一个刺史,尚且知道上任之后要亲自前往各地去看看,而你一个县令,上任十余日,却不曾在自己治下转上那么一圈,你这第四,是你父亲出力的吗?”
秦爱的脸色当即变得难看,他站起身来,“刺史公!若是您觉得我不称职,尽管向庙堂弹劾,何以羞辱呢?!”
袁聿修看向了他,又看向了自己的随从。
那随从急忙从怀里拿出了文书,厚厚的一大堆递给了这位年轻的县令。
县令拿起后看了起来。
他发现这文书之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各地百姓所遇到的情况,有几个还被特意标记起来,不知记录了多少,县令往下翻看了好久,都没有结束。
“要治理地方,怎么能不知道地方的情况呢?”
“这百姓不是你文本上的数字,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我们被大将军派到此处来,不是为了给他记录数字,是为了帮他治理地方。”
“这治理地方,就是在治理百姓。”
“你连你麾下的百姓是怎么样的都不知道,只坐在这里看那些文书,如何能治理的好呢?”
“这登记调查的事情,完全可以交给你麾下的诸吏来操办,你是要做出决定的人,看的也必须要清楚,就如这授田,你看看百姓的情况,此时授田真的合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