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义非唐 第699节
然而刘继隆虽然与官军交锋,却并未发布檄文,更没有说清君侧之类的话。
这种做法,实际上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若是换做普通的势力,未战便丧失了三分士气,但陇右没有。
陇右的许多官员本就是平民出身,又是扫盲扫出来的文化,对于礼制什么的根本不感冒。
要打就打,发檄文什么的于他们而言,就跟打架前放狠话一样,放不放无所谓,动手狠就行。
加之陇右全靠刘继隆拉扯起来,刘继隆不做的事情,也没几个人敢逼他,所以才迟迟无人向他谏言,刘继隆自然也就没有了解释的机会。
如今刘继隆主动开口,张武也就趁机询问:“请节帅指教。”
刘继隆见他询问,当即便走到书架,更换一张舆图,将大唐的舆图摆在了桌上。
陇右的大部分舆图,都是刘继隆自己绘画,然后令人印刷出来的,所以准确度很高。
刘继隆指着河东(山西)方向,沉声说道:“我若要清君侧,指责大臣为奸臣,皇帝可随意更换贬责大臣来清除奸臣,所以清君侧只能指认北司宦官为奸臣,这也是皇帝无法清除,天下皆大欢喜的局面。”
“可是我既然不想太早抓住皇帝,并准备放任皇帝远走北都,那届时若是有其它藩镇挟天子以令诸侯,宰杀北司宦官来为我清君侧,届时我还有什么理由清君侧?”
“难不成,到时候再指认此人为奸臣,继续清君侧?”
“更何况,我已经指认北司宦官为贼,北司宦官若遇艰难,定然不可能向我求救。”
“反倒是如今的局面,我既没有指认北司南衙任何一人为奸臣,也没有清君侧,只是与朝廷征战,抢掠土地人口。”
“待到朝廷撤往北都,若是遇到艰难,朝廷中不论南衙北司,届时都有可能主动派人邀兵,我军自然可以光明正大的前往北都。”
“至于我军此前所做之事,自有朝中官员为我军解释。”
“是兵是贼,自然翻转。”
他话音落下,张武却还是不太懂,只知道刘继隆没有清君侧,是他不想抓皇帝,而不想抓皇帝则是因为担心抓了皇帝,天下群龙无首,届时群雄并起,荡除艰难。
如今朝中两派,指认奸臣无疑得罪了北司宦官,而不指认奸臣,则是留给了双方余地。
其他再深的,张武想不清楚,只觉得头疼,所以他干脆作揖道:
“不论节帅怎么想,只要节帅您的军令下达,末将立即开拔,绝不耽误!”
“嗯”刘继隆也看出张武没有太多政治手段,倒也没有为难他,而是颔首道:
“入冬以前,你好好率领官吏丈量土地,处理政务,操练兵马便是。”
“其他的事情,不用管太多,只需要帮衬着耿明与陈靖崇,守好三川便是。”
“是!”张武作揖应下,随后离开了中堂。
见他离开,刘继隆原本准备继续处理政务,然而不到半个时辰,便听到了中堂外有唱礼声传来。
“多康没卢丹增、韦工啰碌,求见节帅。”
“进来吧。”
刘继隆听到二人唱声,当即传二人进来。
二人身穿一身蜀锦圆领袍,头戴幞头,穿着打扮与汉人无二。
走入中堂后,他们纷纷对刘继隆作揖,刘继隆也放下笔道:“何事求见?”
“节帅,家父传来消息,康氏地区的手工商人阔竭勒登揭竿而起,率领数万奴隶想要进攻逻些。”
“卫如一带的贵族洛波洛琼也趁乱揭杆而起,割据了卫如自立。”
“我没卢氏与贝氏也发生了矛盾,族长请援家父,家父想要趁机将势力扩张到卫藏,所以派我前来请示您,我们是否可以率军撤回多康。”
没卢丹增的话音落下,刘继隆心中感叹:“吐蕃终于要开始四分五裂了……”
他如果记得不错,历史上的吐蕃奴隶大起义应该在几年后。
之所以提前,恐怕是因为自己率军统一陇右,进入三川并培养出了多康这个卡在大唐与吐蕃之间的势力才导致的。
多康收取过路费,商人只能提高价格,卖到吐蕃的商品也就更贵了。
丝绸瓷器还没有什么,但茶叶和粮食却与奴隶能否活下来息息相关。
这场起义只是开始,随着后续气候变化,加上中原混战导致粮食价格越来越高,吐蕃高原上的奴隶起义还会越来越频繁。
在历史上,奴隶起义虽然被贵族们联手镇压下去了,但原本强盛的吐蕃王朝也陷入了一千多年的分裂。
宋代虽然占据了青塘地区,却又很快丢失。
元明清,虽然在名义上控制了吐蕃高原,但实际上也只能影响安多、康巴和卫藏东部罢了。
不管是元代的吐蕃总管,亦或者是明代的僧官大宝法王,亦或者是清代的僧官,他们都只能控制喇萨四周,对山南和西边的地区则是完全管不了,甚至还需要不断请求中原王朝派兵帮忙。
喇萨那群僧人请求元明清三朝派兵平叛的频率,不知道的还以为除了喇萨,全在叛乱。
元明清三代面对这群僧人的求援,除了蒙古骑兵去的比较频繁外,其次就是清朝了。
不过乾隆年间平叛几次后,就连乾隆也感觉到了棘手,干脆把大军撤到了昌都,甚至裁撤了昌都的驻藏军队,缩减到了几百人的规模。
到了嘉庆年间,干脆什么都不管了,哪怕僧人们喊破嗓子也假装听不见。
至于明代,除了永乐年间还会出兵巡视,保障乌斯藏驿道通畅后,后续的宣德到弘治年间,基本处于不管不顾的状态。
等到万历年间,干脆授权给丽江木氏土司,让木氏土司率兵维持康区到喇萨的秩序。
一个云南的土司,带着两三千“木瓜兵”,就能维持大半个康区的秩序。
这要是被松赞干布知道,估计棺材板都挡不住他的咆哮声。
由此也能看出,从今往后,整个吐蕃高原将会进入何等式微的局面中。
不出意外,三百多万直属人口的吐蕃,将会在接下来几十年的大起义中死去最少三分之二的人口。
就是不知道有了尚摩鄢这股势力,吐蕃高原会进入怎样的局面了。
这般想着,刘继隆开口说道:“这几日平叛讨回不少钱粮,你们既然要走,便从府衙的仓库中提二十万石粮食走故桃关回去吧。”
“谢节帅赏赐!”听到刘继隆的话,没卢丹增和韦工啰碌连忙恭敬行礼。
此前刘继隆已经赏赐了他们二十万石粮食,如今又是二十万石。
四十万石粮食,都够多康几十万众吃三四个月了,更不要提这段时间帮助镇压叛乱的赏赐了。
“退下吧,明日我在大殿摆宴,为你们送行。”
“是……”
二人退出了中堂,刘继隆也重新投入了面前的政务之中。
在他投入政务之中的同时,距离成都三百余里外的戎州僰道城(宜宾)内,高骈却正跪在州衙门前,恭敬从天使手中接过了圣旨。
“高节帅,今日开始,您就是郡王了,希望您不要辜负陛下的圣恩。”
小马坊使的田令孜羡慕看着眼前的高骈,而高骈也早就听闻田令孜的干爹是皇帝身旁的亲信田允,因此郑重作揖道:
“陛下圣恩,吾定不敢辜负。”
高骈话音落下,站在他身旁的年轻将领便回头示意起来。
两名兵卒托着木盘走上前来,盘子盖上红布,田令孜见状哪里不懂,脸色犹豫道:“这、这恐怕不好吧。”
“天使但请收下,不然就是瞧不起吾了。”高骈抬手示意。
田令孜见状也想起了自己出发前,自家阿耶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出使三川的差事,可不是个便宜的差事。
田允有预感天下即将变化,所以才花了大力气,让田令孜这个清水衙门的小马坊使来出使三川,为的就是结交高骈。
“既然如此,那某便取一半;另外一半等到郡王有喜事,下次传旨时,再取走吧。”
“如此甚好。”高骈也不强求,而是看着田令孜接过木盘,随后转头看向那青年将领:
“四十三郎,安排天使去休息,待天使回朝,派兵马护送天使出川。”
“是!”
在三川之地,能被高骈称呼为四十三郎的,也只有他的长子高钦了。
高钦不过二十二岁,文采武略均不显,故此高骈十分忧愁。
在明知戎州不易被南蛮进犯的局面下,他刻意将其安排在了戎州,也说明他更希望其能够平安,而不是斩获什么大功。
高钦安排人护送田令孜前往了寅宾馆休息,而他则是跟随高骈走向了大堂。
不多时,如此走入大堂,高骈坐下后,高钦为他倒了杯茶。
望着炒茶被热水烫开,高骈不由得想到了如今的局面,同时开口道:“近来北边的情况如何了?”
“陇右吗?”高钦确实没有什么才能,竟然需要询问才敢回答。
眼见自家阿耶点头,高钦这才说道:“几日前,三川内的叛乱便开始变少了。”
“据谍子飞鸽传信的内容来看,刘继隆应该是调遣了陇右的官吏南下,又招募了兵马,这才稳住了三川的局面。”
说到此处,高钦忍不住说道:“阿耶,刘继隆在三川镇压世家庶族,抢掠他们的土地和财富、奴仆,又将他们强行迁徙去河西,为何其余世家庶族不反?”
“因为刘继隆没有对他们动手。”高骈皱眉回应,心想这并不是好消息。
高骈自然知道三川这群世家豪强手里有多少钱粮,只是他毕竟是朝廷的官员,不便下手抢夺。
“可惜,都便宜了刘继隆……”
高骈眉头紧皱,将茶杯放在了身旁桌上,高钦见状连忙为他添水。
高骈眼见高钦那平庸的模样,暗叹一口气,并没有觉得是孩子的问题,反倒是觉得是自己常年在外,疏于教导,才让孩子长成了这般模样。
“阿耶,今早我看过军碟,眼下我们在三川和黔中分别募兵,已有九万余兵马。”
“王郎君已经调遣两万新卒来僰道,您准备什么时候夺回北边的失地?”
在高钦眼底,自家阿耶只是一时失利,如今三川在手,还有个黔中可以招募悍勇的蛮兵,定然可以夺回三川。
只是在高骈眼里,夺回三川的难度不小,必须得等刘继隆率军北上,攻略关内道时,他才有机会进攻三川。
至于刘继隆是否会继续与他对峙,甚至渡江南下,他则一点不怀疑。
三川的气候他知道,比起陇右,可谓是个不断洒水的火炉,又热又闷。
刘继隆麾下兵马,大半都是陇右、河西出身,定然不适应三川的夏秋两季,而春季太近,所以刘继隆肯定不会继续对三川动兵。
相比较下,刘继隆在朔方、秦州招募的新卒,差不多已经练兵三个月了,等刘继隆开春北上,这些新卒也堪一用。
关内道遭受重创,郑畋又虎视眈眈。
在高骈看来,刘继隆定然会北上夺取关内道,与郑畋决战陇山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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