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记 第109节
结束了,袁绍心想,占人已经崩溃了。步卒们弃械逃亡,只有残余几头大象还在坚持,仿佛汹涌的血海中座座披毛的孤岛,占人的国王却不知去向。火焰从一座帐篷窜到另一座,有些临近的树林也燃烧起来。漫天火光之中,魏聪头顶上的旗帜最为醒目,那是他的旗帜,一面绣着“交州刺史魏”,另一面则绣着“护百越校尉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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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认为谁胜谁负?”侧耳听着岸上的喊杀声,一个占人船长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知道!”巴法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摇了摇头:“等天明后才能见分晓!”
“如果汉人赢了,我是说如果!”那占人船长小心翼翼的问道:“您愿意带着我们流亡吗?”
“流亡?”巴法皱起了眉头,目光转向那个忐忑不安的占人船长:“对不起,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您看!”那个占人船长指着岸上的火光:“我们国王已经把所有的力量都放在这里了,如果在这里我们败了,那就一切都完了,都城也肯定守不住的!如果不想沦为汉人的奴隶,那唯一的办法就是逃到一个新地方,像您这样一个著名的商人,肯定知道一个能让我们流亡的地方吧?”
“这——”巴法愣住了:“现在考虑这些还太早吧?毕竟天还没有亮,胜负还没有确定呢!如果是你们的大王赢了,那岂不是不用逃了?”
“恕我直言!”那船长摇了摇头:“您看,着火的地方是在我们的营地,而且有那么多大象的哀鸣声,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照我看,十有八九这次是我们输了,还是早些做准备的好!”
巴法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也许你说的对,好,让所有船只做好准备,等天一亮,确定胜负,我们就返航回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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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一杯喝的,给本初也来一杯!有吃的也拿些来!”魏聪跳下马,他觉得自己的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整个十四个小时,他都没有休息,换了三匹马,一直都在督促自己的军队作战,夺取占人的辎重,冲散敌军的阵型,截断退路,追击他们,迫使他们放下武器,交出战象和马匹。直到次日的已时左右,他才把军队的指挥权暂时交给温升,自己回到临时营地,进食歇息。
袁绍毫不客气的接过角杯,痛饮起来,然后用手抓起煎蛋和腌肉片,塞进口中大嚼,同样跟着魏聪奔走了十来个小时的他也顾不得世家子弟的形象了。
“再来一杯!”魏聪用加了蜂蜜的柠檬水将满口的食物冲入胃中,又将角杯递给旁边的侍从,在他的身后,十余名侍从正在布置营帐,床铺和地图架。当他将肚子填饱,就觉得睡衣上涌,双眼下坠,魏聪打了个哈欠:“我先进去睡一会儿,天黑前叫醒我!”
当魏聪走进帐篷,片刻后鼾声便传了出来,不过没过多久他就被叫醒了,他发现外面的天空依旧明亮,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怎么回事,我记得让你们天黑前再叫醒我的!”
“是温都尉派人传来消息!”侍从赶忙解释道:“好像是抓住了林邑王!”
“什么?”魏聪的睡意顿时消失了,他翻身从床上坐起,抹了把脸:“快,弄盆水来,给我擦一把!”“喏!”
魏聪擦干净脸,整理了一下衣甲,正准备出帐,耳边却传来一阵鼾声,回头一看才发现袁绍在旁边正睡得四脚八叉,鼾声大作。他不由得笑了起来,这家伙看来也是累坏了,算了,就让他继续睡吧,反正林邑王都抓住了,醒了再看也不迟。
第188章 演讲
在侍从的护卫下,魏聪骑着马跑了数里路,抵达了一座小丘前,远远的他就看到温升和聂生迎了上来,相距还有二三十步,两人就翻身下马,向魏聪躬身行礼道:“见过刺史(义父)!”
“罢了!情况怎么样?”魏聪翻身下马,问道:“那个林邑王人在哪里?”
“就在那边!”温升笑嘻嘻的向身后指了指:“一同被俘的还有几十个贵人,好像都是他的亲族,还有什么因陀罗神的祭祀,反正都是头面人物。除此之外还有几十个大小箱子,用六头大象和骡马驮着,我随便看了看,都是各种金银珠宝,贵重之物,哈哈哈!这次咱们可是赚大了!”
“这么多贵人肯定有卫队吧?没有拼死抵抗?”魏聪问道。
“随行的有四五百人吧!被咱们围在这小丘上了!”温升指了指那小丘:“往下冲了几次,都被咱们得弓弩射回去了,上头没水源,这里日头又大,个把时辰就撑不住了,就有兵士三三两两下来乞降,上头杀了几个,反而下来投降的更多了。眼看着没办法,那林邑王才和那些贵人把自己捆了,下山乞降了!”
“山上没水?难怪!”魏聪看了看那小丘,也就高出地面四五十米,光秃秃的都是乱石,除了些许半人高的灌木,连个遮挡的都没有。现在虽然已经是十二月了,但在低纬度的大白天也有二十七八度,在辣辣的日头下厮杀奔跑了几个小时再没水喝,神仙也撑不住。
“那就带我去见见这林邑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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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邑王被单独看押在一块石头旁,他身穿一件淡红色的葛布短袍,鹿皮靴子,从表面上看很普通,唯一能把他和王者联系起来的是他脖子上的金项链。
“这个人就是林邑王!”温升道。
那男人转过身来,魏聪上下打量他:浓密的眉毛下,他有一对深棕色的眼睛,凹陷的颧骨和棱角分明的方下巴覆盖着一层又短又齐的黑色胡子,却难以掩盖面容的憔悴。他咬紧牙关,右手成拳,连脖子和肩膀也绷紧,满怀戒备的看着魏聪。最后不得不屈辱的向魏聪弯曲膝盖,低下头,面孔紧贴地面。
“起来吧!我听说过一些关于你的事情!”魏聪道。
听到通译的声音,林邑王站起身来,苦笑道:“我能够猜到您大概听说了什么:我是个强横残暴的国王,压榨百姓,每年都四出抢掠,野心勃勃,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
“作为一个国王,这评价听起来还不错!”魏聪笑了笑:“你有什么要求吗?比如吃的喝的什么的?”
“我可以问问我会受到什么处置吗?”林邑王有些紧张的问道:“比如鞭打,处死?挖掉眼睛,关在地牢里?”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魏聪摇了摇头:“我是交州刺史,奉天子之命征讨你们,但天子并没有给予我处置你们的权力。你们将被押送到雒阳,献俘于天子。那时天子将会决定如何处置你们!不过你可以放心,我大汉乃是礼仪之邦,纵然你罪大恶极,至多将你处死,不会故意虐待你的!”
听到魏聪这番解释,林邑王松了口气,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那林邑国呢?还有都城呢?”
“现在我还无法回答你!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确定,从今往后,九真、日南、交趾的百姓不会再为会受到蛮夷侵害而忧虑,而百年之后,如今林邑国那片土地上的人们也将会忘掉这段历史,而以身为我大汉百姓而自豪!”说到这里,魏聪转过身,对温升道:“好好看待他,不要苛待了他!”
当太阳落下,夜幕降临时,这场决定红河三角洲和湄公河三角洲未来一百年命运的会战结束了,那支绵延十几里,由三万士兵和一百头战象组成的大军已经不复存在。除了少数逃跑者之外,这支大军的主要部分已经沦为这片狭长地岬上的尸体和俘虏,
除去堆积如山的武器、辎重和金钱之外,汉军获得最有价值的战利品是六十二头战象,这些凶猛的巨兽在善于使用它们的将领手中将是一支非常恐怖的力量。为了庆祝这场伟大的胜利,魏聪夜幕降临之后,就在那个俘获林邑国王的小丘下举行了隆重的仪式,为战死的六百余名汉军士卒举行了火葬,并在火葬仪式上向刚刚取得胜利的己方士卒们发表了演讲。
“我的士兵们,袍泽们!
很难用语言描述我对你们的钦佩,就在短短的几天前,这个趾高气昂的国王还企图凭借这支大军侵占整个交州,成为上百万大汉子民的主人。而现在他的军队已经灰飞烟灭,不复存在,就连他本人和他的大臣,亲族都沦为你们的俘虏,他费尽气力收集而来,当做宝贝的一百头战象要么被你们杀死,要么变成了战利品。
这都是因为你们的勇武、坚韧和非凡的牺牲精神。身为你们的将军,每当我向你们发出命令,你们总是比我命令所要求的做的还好,我深深为能拥有你们这样的战士而骄傲!
提到胜利,我们不能遗忘死去的同伴,是他们用生命为我们赢得了胜利。战争是危险的,可能会夺走我们每个人的生命,活下来的人是幸运的。对于死去的同伴,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要妥善的照顾他们的家人,尽力的补偿他们,让他们的家人生活的富裕而又幸福。
我宣布,除去原本他们应得的土地,爵位之外,每个战死者的家人都将得到一年一千钱和五石粟米的津贴,这笔津贴将连续发放十五年,由我个人金库支付。如果死者有儿子,将用于养大他的儿子,如果他还没有儿子,可以从亲族中过继一个孩子,这笔津贴将用于养大他的这个继子,以确保他的祭祀不会断绝!”
听到魏聪关于发放战死者津贴的演讲,在排列整齐的兵士阵列中顿时爆发出一片热烈的欢呼声,经久不绝。对于这些兵士来说,最可怕的事情其实不是战死,而是绝嗣。毕竟以古代的生存条件,在老家种田的农民也未必能长命百岁寿终正寝,但出来当兵就意味着他的小家庭失去了最主要的壮劳力,在残酷的生存竞争中处于不利地位。
一旦遇到什么变故,他的小家庭很可能经济上破产,而年幼的孩子往往就会成为第一个受害者,而没有了孩子,妻子为了活下来,往往不得不改嫁他人。这些在外服役的士兵会绝后,死后将会沦为无人祭祀的孤魂野鬼,这才是这些见惯生死的士兵最害怕的。
而魏聪承诺为所有战死的人发放津贴,连发十五年,一年一千钱和六石(180公斤左右)粟米看上去不多,但哪怕是个遗腹子,也足够将其养到足以自食其力了。这就解除了所有士兵最害怕的后顾之忧,自然能获得众人的欢呼。
魏聪沉默了一会儿,才举起手,示意士兵们静下来,等到士兵们平息下来,他继续演讲道:“明天天亮的时候,我们将离开这里,沿着林邑人来时的路向南前进。我们将包围他们的都城,将其攻破。
自从三十多年前,占人夺取了此地,将其作为他们的巢穴,就将从四方掠夺而来的财物集聚在那儿。他们在那儿招募四方的不逞之徒,派遣他们向四方侵攻,掠夺更多的财物、土地,人口,已经成为了一股很大的势力。
而这次向大汉发起的进攻也并非仅仅是林邑一国的力量,林邑王或者用承诺,或者用金钱收买,或者用联姻,从更远的列国借来了更多的士兵和武器,装备了大批战象来进攻大汉。这些曾经帮助林邑王的人或者国家也必须为他们的恶行受到应有的惩罚,只有这样,才能确保类似的事情不再发生!我宣布,在攻取林邑国的都城之后,我将会派出使者前往这些国家,要他们为自己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相比起先前魏聪宣布为死去的士兵发放津贴时,周围的欢呼声稀疏了很多,大部分人都茫然失措,失望的低声交谈。哪怕是交趾的郡兵,林邑都已经是远方的国度,更不要说比林邑国更遥远的地方了。
这些兵士们,最大的愿望就是尽早结束战争,平安的回到家乡,恢复平静的农民生活,如果能获得一些战利品,更多的土地,减免赋税劳役的特权那就更好了。而按照魏聪的演讲,攻下林邑国都并不是这场战争的结束,还要与其他国家接着打仗,这就大大超出他们的预料之外了。
魏聪敏锐的感觉到了士兵们的不满情绪,他举起右臂,伸出一根手指:“当然,我知道这会影响到你们的家中产业,毕竟你们家中的田地都需要人耕种。我会补偿你们的损失,所有只要愿意从征之人除了免除当年的全部赋税劳役之外,还可以从俘虏中获得一个奴隶,让他们代替你在家中耕作!”
这一次士兵们的欢呼声就更加热烈了,说到底,上次能得到好处的只有六百多个战死者的家人,而这次的好处,可以说人人有份。而且交州这里有大片待开垦的空闲土地,从某种意义上讲,劳动力比土地要珍贵的多,魏聪每人一个奴隶的许诺可是真实惠。
满足了士兵们的情绪,魏聪魏聪从聂生的手中接过火把,走到摆放一堆堆摆放整齐的柴堆前,战死汉军的尸体已经被重新擦洗,用麻布包裹好,摆放在柴堆上,魏聪点燃自己最近的一个柴堆,火焰顿时升腾起来,他转过身对众人大声道:
“现在,让我们送别我们英勇的袍泽,让他们前往另一个世界,在那儿,他们将会享受着家人的祭祀,注视着我们。而我们将踏上新的征途,最强大的敌人已经被打败,接下来将是收获我们先前辛苦和牺牲的时候了!勇敢的人们,准备出发吧!财富和荣耀在等待着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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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聪从侍从手中接过杯子,狠狠地喝了一口,士兵们的欢呼声从背后传来,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袁绍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魏聪,就好像在看着一个陌生的怪物。魏聪喝完了杯子里的水,将杯子交给侍从,才发现袁绍的异常:“本初你怎么了?干嘛这么看我?”
“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会和士兵们打交道!”袁绍叹了口气:“说真的,如果我是这些家伙,也会愿意跟着你去天涯海角的!”
“是吗?”魏聪笑了起来:“那看来我讲的还不错啦?”
“何止是不错!”袁绍摇了摇头:“我从没见过,不对,从来没听说过那个将军会这么对自己的士兵说话!每个人分一个奴隶?这怎么可能呢?不是笑话吗?”
“为什么不可能?”魏聪皱起眉头问道。
袁绍看了看魏聪的脸,发现对方不像是在开玩笑,惊讶道:“你是当真的?你全军有差不多一万人吧?你真的要给每个士兵一个奴隶?”
“是呀!我既然说出口了,就肯定会做到!”魏聪道:“再说这也不难,光是此战的俘虏就至少有一万多人,接下来围攻林邑都城,城中以及周围百姓少说也有几万人吧!还有那些和林邑国背地里勾勾搭搭的势力,这很简单的!”
“那你在这边要待到什么时候?”袁绍露出了焦急之色:“朝廷可是已经有旨意了,明年就要出兵征讨蛾贼的。”
“最多明年三月份吧!雨季到了,就算想做什么也做不了!”魏聪笑道:“林邑已经建国几十年了,国中百姓已经习惯其统治,崇信的神灵又与我大汉相异,如果不下狠手,过不了几年又会死灰复燃。所以我打算将其国中百姓尽可能都迁走!”
“那城池田宅呢?放火烧掉?”
“那有些可惜了!具体怎么做我还没有想清楚!”魏聪摇了摇头:“还是等先拿下林邑国都城再说吧!”
第189章 生乱
“好吧!”袁绍叹了口气:“你是交州刺史,护百越校尉,也是此番战事的主将,如何调度统兵那都是你的权限,只要你能取胜,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但你也要记住了,朝廷只是给你护卫交州的权力,可没有给你出兵征伐之权,此乃天子之权,你若是越界,那可不成!”
“那怎么会呢?咱们脚下不还在九真郡界内吗!”魏聪大笑起来。袁绍的口气虽然很硬,但魏聪不难感觉到内里的虚弱。不错,依照春秋大义,礼乐征伐皆从天子出!理论上所有的权力的根源都是天子,若要对外征伐,就要由天子委任将军,交予其相应的军队,令其出征,待到战争结束,将军回国卸任,交出兵权,这才是大汉正常的政治运行逻辑。
像太守,刺史这些地方官,虽然也有统兵之权,但他们的职责主要是维持治安,即对内盗贼,对外打击夷狄的入侵,而非主动出击,开疆拓土。像魏聪这样击退林邑王的入侵是权限之内,没有朝廷的旨意就围攻林邑王的国都就有些越界了,拿下林邑王的国都之后继续向外征伐,那就肯定越权了。但袁绍却忘记了“礼乐征伐皆从天子出”这句话的前面还有一句是天下有道,当今的大汉已经不是天下有道的时代了,否则他也不可能这么年轻就当上绣衣直使。
魏聪把袁绍敷衍过去了,就立刻令人将士武招来。士武刚到,魏聪就劈头道:“你准备一下,我有一件要紧事令你去办!”
“刺史有令,属下敢不从命?”士武赶忙躬身领命,刚刚的辉煌胜利已经把他心中原有的犹豫顾虑一扫而空,正如魏聪方才说的,这场胜利已经至少给交州带来了一百年的安全,士武再怎么忠诚于大汉,士家归根结底还是扎根于交州,抵御蛮夷的入侵,乃至带着他们开疆拓土,获得更大的利益,这才是交州士族豪强们的根本利益所在。其他的东西都是细枝末节,可以视而不见的。
“你把俘虏的林邑国高官显贵挑选百人,再带上十头大象,带上一队鼓吹,一同押送回龙编,沿途声势搞大点,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赢得了这场大声!到了龙编之后,你从已经募集的壮丁中挑选四千人来带来,明白了吗?”
“郎君放心,属下一定会让交趾上下都知道您打了大胜仗,省的有人在您背后作乱!”士武心领神会的应道,显然魏聪对交趾的地方豪强并不信任,这么赶着将这里打了大胜仗的消息传回去,就是为了压服人心,说到底,打胜仗最能解决思想问题。至于再要四千壮丁,是因为他多半是要长驱直入,荡平贼人巢穴,只凭眼下手头兵力不够,所以才要增兵,这他肯定会替魏聪办到,不然怎么显出广信士家的价值所在?
“你明白就好!去吧!路上小心!”魏聪满意的点了点头,自己的手下打打杀杀还成,征发人力,要粮要钱还是不如士武这种地方豪强,自己过去打的都是速决战,歼灭战还好,如果打成消耗战,持久战,没有地方豪强的支持,那肯定是不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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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太阳从海平面升起,巴法就吹动了起锚的海螺。海湾里的船只纷纷扬帆起航,在海风的吹拂下,他们绕过陆岬,开始沿着海岸线向南航行。船上的每个人都愁容满面,为自己的前途而忧虑。
“从这里到林邑国都城,经过荒石角,鲸角滩,黑松岬,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还有三天就可以抵达!”巴法的手指在海图上滑动,这在当时可是一个非常深奥的学问,不过巴法知道,魏聪手里有一种更加复杂,也更加巧妙的导航方式,他的船只可以驶入看不到陆地的深海,依靠太阳,星星的位置来判断自己的真实位置,这样就不用担心船被风卷到岸边的礁石撞的粉碎了。
“到了都城之后怎么办呢?”一个占人船长忧虑的问道,
“到了那里,我们就分手吧!”巴法苦笑着答道:“汉人的军队应该很快也会赶到,国王已经被俘,他的军队也已经覆灭,我毕竟不是占人,所以不想留下来殉葬!”
桌子旁的几个占人船长相互交换着眼色,一个年龄最大的咳嗽了一声:“其实我们也不想继续留下来,如果可以的话,您可以收留我们吗?”
“对,我也是的,您能够收留我的人吗?”
“我也是,我有四条船,船上水手加上他们的妻小有两百余人,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都可以为您效力!”
“我要求不高,只要跟着您远离汉人的军队,只要有一块土地就行,我和我的人可以种田过活!”
船舱里每个人都争先恐后的发言,显然他们在这件事上早已有了默契,失去了国王和那支大军,林邑国的覆灭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与其留下来沦为汉人的奴隶,还不如乘船逃走,寻找一片新天地,反正当时整个东南亚总共也就不到一千万人口,可以供他们流亡的空地方到处都是。而他们不像巴法有远洋航海经验,所以只能乞求其收容。
“想不到你们也要逃走!”巴法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好吧,我可以答应你们,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既然你们要我收容你们,那你们就要听我的号令,不然海上不听号令,出了事可不是闹得玩的。等到了皮宗国,你们要去哪里都悉听尊便,怎么样?”
众占人闻言大喜,纷纷向巴法拜谢,诅咒发誓,绝对会尊巴法为主,惟命是从,若有抗命不尊者,必当满门死于万刀之下。巴法待众人言毕,道:“逃亡之事,须得保密,不然只怕留守都城的将领会扣留船只,所以到都城后,我打算把船停到临近的海滩,每条船派一个人上岸联络家人,你们觉得如何?”
“不错!”
“正该如此,还是您考虑的周到!”
众人商议已定,便一路往林邑国都城而来,当天夜里靠岸休息时,巴法就招来一名心腹,叮嘱一番令其离去,次日照样启航离去。
就这般又行了两日,船队抵达林邑国都附近,巴法指挥船队在一处自己熟悉的隐秘海滩停泊,先派人去了都城打探情况,半日后方才回来,说城中眼下一片混乱,国王临别时任命的那位王子竭力控制局面,下令紧闭城门,禁止出入。但城中人纷纷想方设法逃亡,有的乘着深夜从城墙垂下绳索逃走的,有的用钱贿赂城门守卫逃走的,而那王子为了恐吓那些想要逃走之人,下令将所有被抓住试图逃走之人一律处死,将首级悬挂在城门口恐吓市民。
“竟然会这样?”巴法露出了惊骇的表情:“这个时候怎么能乱杀自己人呢?那城中岂不是大乱了?”
“谁说不是呢?”信使苦笑道:“我去的前一天,国王陛下的一个堂兄弟联络几个大臣,想要刺杀留守的区柯王子,结果失败了。区柯王子就将参与行刺的所有家族成员全部抓起来,一个个在因陀罗神庙前砍头处死,让全城百姓围观,鲜血把整个广场都流满了。我听当时在场的人说,行刑时天上突然打雷,众人都说这是因陀罗神在发怒,失去了神灵的眷顾,林邑国的国运到此为止了!”
巴法长叹了一声,即便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实际听到又是另一回事,他目光转向众船长,问道:“情况已经如此了,列位觉得应当如何?”
“自然是尽快逃走了!”一个船长急道:“汉人的大军还没到,城中就开始自相残杀,这怎么可能守得住?若不逃走,只有同归于尽一条路!”
“不错,时间紧迫,必须想办法将城中的家眷逃出来,谁有什么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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