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记 第125节
“就这样吧!明早老时间来这里,上头催的紧,咱们可不能懈怠呀!”
图书室里。
卢萍整理长发,用簪子束紧,她双颊可爱红晕还没有来得及散去,魏聪看着她光洁如玉的背脊,眼中闪过一丝迷醉,他伸手拦住女人披上道袍,低声道:“真美,让我再看一会!”
“偏不!”卢萍口中拒绝,手上却停住了,过了一会儿,她笑道:“看够了吗?还好是在番禺,若是在豫章,这个时节光着身子非得了风寒不可!”
“你冷了?那快披上吧!”魏聪捡起道袍,给卢萍裹上,两人在屋内相拥,享受了一会儿难得的宁静。突然,外间传来两下敲门声,魏聪皱了皱眉头:“什么事?”
“是荆夫人的婢女!”外间传来侍卫的声音:“她替夫人带话,想问问今晚您要不要去荆夫人那儿!”
魏聪耳边传来轻声的嬉笑声,他低咳了一声,沉声道:“今晚?你告诉她我会去!”
“喏!”随着几下沉重的脚步声,图书室内恢复了宁静。卢萍从魏聪怀中挣脱出来,一边束腰带,一边笑道:“我敢打赌,你那位荆夫人今晚要你去是因为我?”
“不太可能吧!”魏聪笑道:“我有些天没去她那儿了,她派人来问候我也是正常!你想得太多了!”
“信不信由你!”卢萍的动作很快,已经穿好了道袍:“别忘了,我祖上可是楚国的大巫,巫卜本就是一家之学!我的灵觉准得很!”
“是吗?”魏聪笑道:“那你先替我算一算这次北上是凶是吉?”
“不用算了,大吉!”
“这可不是开玩笑!”魏聪变得严肃起来:“军国之事,岂同儿戏?”
“我没开玩笑!”卢萍肃容道:“我在豫章这么长时间,比任何人都清楚武陵蛮,官军还有我们的强弱,打了这么长时间,这几家都已经消耗很多了。而我这次在番禺也看到了,粮食、金钱、甲仗、士卒,你都准备的比我预想的还要好得多。如果只是北上到荆扬二州,那几家都不是你的对手!”
“那如果在平定武陵蛮和蛾贼之后呢?”
“之后?您要去雒阳?”卢萍的双颊现出了兴奋的红晕。
“这——”魏聪露出了犹豫之色:“说实话,我觉得还太早了,汉家四百年累积下来的威望根深蒂固,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动摇的!”
“那就再等一等吧!”卢萍笑道:“反正我看这交州在你的治理之下实力增长很快,而荆州扬州经由这次大战,没有一二十年根本恢复不过来”
“我有一个想法!”魏聪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想消灭蛾贼,而是想将他们保留下来,就像蜀中五斗米道一样!”
“蜀中五斗米道?”卢萍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她本就出身于蜀中五斗米道,对其中的结构当然清楚。但这对魏聪又有什么好处呢?
“难道你也想入道?当天师道君?”
“不,我没有这个念头!”魏聪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像蜀中五斗米道,治下的百姓应该生活的要幸福得多。而且如果江淮一带有许多信仰五斗米道的教众,朝廷要伸手到交州来,也要麻烦的多,至于谁当这个天师道君,我倒是真无所谓!”
“若是可以的话,当然是好!”卢萍道:“如果能不打仗的话就能过安生日子的话,那些教众们自然也不想打仗,只不过恐怕朝廷不会答应!”
“答应不答应就要看形势了,我自有主张!”魏聪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衣衫的褶皱:“时间不早了,我要出发了,明天见!”
“明天见!”卢萍侧过身体,让出通往门口的路,看着那个男人离开的背影,她的眼睛里罕见的露出了不舍的神情,不过一瞬即逝,口中喃喃自语道:“五斗米道?若是当真如此,那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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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园
看得出,厨子为这顿晚餐花费了不少心力:虽然只有四道菜——以当时的标准来看,魏聪在生活上是个颇为节制的人,一般每餐很少超过四道菜。但每道菜都别出心裁:夹着松仁、核桃仁、鱼肉的蛋饼;清蒸鲈鱼;肚子里塞满枣子的烤野鸡;最后一道菜是洒了大量油炸蒜末的蒸生蚝,蘸水是洒了各色香料的米醋,这是魏聪的最爱。
就像一个温柔体贴的妻子,阿荆没有主动提到一个关于丈夫身边新女人的字眼,她只是殷勤的劝酒布菜,让奶声奶气的孩子坐在魏聪腿上,背诵新学的古诗。这种幸福的感觉让魏聪几乎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他将孩子抛到空中,又用双手接住,让孩子的笑声充满整个庭院,直到孩子已经精疲力竭,昏昏睡去方才结束。
“刚刚把你累坏了吧!”阿荆柔声问道。
“哪里的话!”魏聪笑着将已经睡着的孩子交给旁边的婢女:“好歹也是军伍里打熬过得,一个娃娃都应付不来,岂不是纸糊的?”
“那就好!对了,这次你出兵北征,身边带几个识冷识热的人吧!”阿荆一边给魏聪倒了一杯热汤,一边道:“你现在也是列侯了,也得讲点体面了。照我看,阿芸妹子就不错,容貌好,也细心,要不,你就带她去吧?”
“这——”魏聪愣住了,脸上露出难色。还没等他想出拒绝的理由,便听到阿荆笑道:“还是说郎君您已经有了更好的人选?那也成,不知道是哪位妹子?是不是我认识的?”
“该死!”魏聪意识到自己好像中圈套了,他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嗯,是有一位,姓卢名萍。她本是蜀中天师道中的祭酒,颇有几分本事,对蛾贼中内情也十分了解。所以我这次打算带她去!”
“原来这位卢家妹子竟然有这么大本事!”阿荆拊掌笑道:“想必郎君也认识她一段时间了吧?”
“是有些时日了!”
“那就是郎君的不是了,既然认识了,为何不带来让我也见见?”阿荆笑道:“此番她替我们几个姐妹照顾郎君,我等还要好好感谢她一番呢!郎君说是不是呀?”
“这——”魏聪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汗珠,脑子转的飞快,却想不出搪塞的理由。阿荆笑道:“既然郎君不说话,那就是可以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便明日吧!我让人多准备几道好菜,到时候把阿芸她们几个也叫来,一同好生乐呵乐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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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图书室。
“我夫人就是这么说的!”魏聪苦笑道:“去还不去都由你!照我看还是不去的好,我自会与她们解释,你也不用担心!”
“去,为何不去?”卢萍黑白分明的眼睛珠子一转,笑道:“你几位夫人都是一番好意,我若是不去,岂不是反倒失礼了?”
“这——”魏聪愣住了:“你真的要去?照我看她们几个恐怕要给你一个好看的!”
“若是这样,那我就更要去了!否则岂不是让人觉得我怕了她们?”
“好吧!”魏聪苦笑道:“那也只能如此了!”
“你担心什么!”卢萍拍了一下魏聪的手臂:“你那几个夫人想必是担心我抢她们的正妻之位,可我早已是侍奉神灵的巫女,又岂能与你婚配?”
“啊?”魏聪愣住了:“不能与我婚配?”
“是呀!”卢萍笑道:“自古以来便是如此的呀!所以你那些夫人都是白担心罢了!”
听到卢萍说无法与自己婚配,魏聪心中不禁有些空落落的,说不出的难受,低声问道:“那我们现在是怎么回事呢?”
“就和古时楚王与巫女一样呀?”卢萍笑道:“你也读过宋玉的《神女赋》吧?里面楚王有没有纳神女为嫔妃的?至多你将来为我修建一座道观也就是了!”
“我明白了,待到这次北征归来,我就为你在番禺修一座道观,就叫白云观吧!”听到这里,魏聪已经大概明白对方的意思了,显然,眼前的女人是不会像这个时代的大部分女人一样为人妻妾,不过说来也是,即便不考虑她身上的超自然力量,仅凭她的学识,武艺,以及在蛾贼中的地位,她也不是那种愿意让自己一辈子屈身于闺房之中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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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的晚宴举行的出人意料的顺利,随卢萍而来的阿狸迅速慑服了试图在言辞上给她一个下马威的女人们。相比起第一次相遇时,这头猛兽又雄壮了一圈,它优雅的走过庭院,那双漂亮的金绿色眼睛在烛光下,闪烁着慑人的寒光。
“阿狸,这几位便是魏郎君的夫人!”卢萍指了指台阶上的女人们,她白皙的手掌轻拍了两下猛兽的脖颈:“还不见礼!”
阿狸发出一声低吼,向阿荆等人低下头,然后趴在地上,打了个滚,将腹部袒露出来,就好像一只驯服的家猫,在向自己的主人们讨好。
“这豹子居然还通人性!”阿芸惊道。
“是呀!”身后的另一个女子笑道:“刚刚看它这么大个子,还有些害怕,现在看它倒是可爱的很!”
几个女人叽叽喳喳的,倒是阿荆没有忘记今晚的正事,笑道:“这位便是卢姑娘吧!果然生的标致,久闻其名,今日方有缘分得见。来,来,快请进屋来!”
“有劳夫人了!”卢萍做了个拱手礼,示意阿狸留在院中,便随着阿荆等妇人进了门,魏聪跟在后面,只见那豹子横卧在台阶旁,一副懒洋洋半睡半醒的样子,哪有平日的凶猛模样。
众人分宾主坐下,阿荆等人依次敬了酒:“看卢姑娘的打扮,却是一位道士吧?”
“不错!”卢萍点了点头:“我祖上本是为侍奉楚王的巫女,又拜在天师道门下修习道术,你们说我是道士倒也不假!”
“那你与我家郎君这是——”阿荆小心翼翼的问道。
卢萍看了魏聪一眼:“与公说,魏君乃天命之人,我身为天师道祭酒,自当要追随他;从私里说,魏君乃天下少有的伟丈夫,我也是个女子,自然喜欢得很!”
卢萍这番话说出口,屋内顿时静了下来,两汉时距离上古不远,也没有后世束缚女子的礼教大防。倒也在阿荆等人意料之中,阿荆点了点头:“如此也好,妹妹这等人才,倒也难得。不如早日定下婚约,结下白首之盟?”
第216章 陷落
“看来姐姐有些误解了!”卢萍道:“我方才只是说会追随魏君,便如祖上侍奉楚王一般,但却是以巫女或者臣下的身份,却没有说要结下白首之盟!”
“可你方才明明说喜欢我家郎君的?”阿芸插嘴道。
“是呀,可这不一定要结为夫妻呀!”卢萍笑道:“这样对我,对魏君都要方便得多!”
屋内的女人们惊疑不定,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这个女人和魏聪的亲密关系,那她说“不一定要结为夫妻”是什么意思?是以退为进吗?
“你们不要多想了!”魏聪咳嗽了一声:“卢祭酒就是这个意思,我已经和她商议过了,这次北上讨伐蛾贼,她将天师道首领的身份抚慰教众,与我结为夫妻的话,会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那此事完毕之后呢?”阿芸问道:“妾身是说平定蛾贼之后呢?”
“之后?”魏聪下意识的瞟了卢萍一眼:“那就到时候再说吧!世事动荡,谁又能想到那么远的事情呢?”
接下来的这场家宴的气氛有些怪异,虽然魏聪的每个妻妾都竭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魏聪还是能感觉到她们投向卢萍怀疑的目光。显然,她们对卢萍方才的拒绝并不相信,更觉得是一种以退为进的手段。说到底,从理论上讲,到现在为止魏聪身边正妻的位置还是空缺的,阿荆她们几个都不过是友人间赠送的歌姬,舞姬,充其量不过是个妾室。
这点阿荆她们都很清楚,班固《白虎通嫁娶》有云:“妻者,齐也。与夫齐体。自天子下至庶人,其义一也。”即,妻子本与丈夫平等,即便是天子,也只有一个妻子。换句话说,魏聪要娶的妻子,只能是与他的身份门第差不多的贵女,而非阿荆她们这样被人赠送的舞姬。而卢萍的身份、能力、已经有了成为魏聪正妻的资格,所以在她们看来,卢萍并非不想嫁给魏聪,而是想以正妻的身份嫁过来,凌驾于她们之上。
这就不难理解阿荆她们的怪异态度了,即戒备,疑虑,又有几分敬畏,毕竟如果卢萍真的成为魏聪的正妻,就成为这家的女主人,而她们的生死大权就系于卢萍之手,由不得她们不如此。在这种气氛下,再好吃的菜肴自然也是味如嚼蜡,魏聪好不容易熬到宴会结束,带着阿荆她们将卢萍送出门外,方才松了口气。
卧室里魏聪躺在榻上,他打了个哈欠,酒饱饭足的他饭气上涌,已经有些困了。突然他腰间吃痛,却是被阿荆掐了一下。
“郎君,卢道长方才说的是真心话吗?”
“我怎么知道?”魏聪苦笑道:“人心隔肚皮,我咋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你怎么不知道!”阿荆的声音里不难听出有几分怨气:“别告诉我,你和她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呀!”
“呵呵!”魏聪干笑了两声,和阿荆躺在一张床上,讨论自己和另一个女人的关系,他心里也有几分发虚:“时间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我偏不!”阿荆狠狠地掐了魏聪腋下一下:“明天鬼知道你又跑到哪里去了,我到哪里找你去?今晚你非说清楚不可!”
“痛,痛,你轻点!”魏聪惨叫道:“好好,我承认,我承认就是了!”
“哼,我就知道!”阿荆松开手,冷哼一声:“算了,天底下没有不偷腥的猫,更不要说这鱼还往你身边凑,我问你,你打算怎么安排这女道士?”
“安排?今晚她不是都说了吗?以巫女臣下的身份呆在我身边?”魏聪苦笑道。
“现在这样,那将来呢?”阿荆追问道。
“将来的事情谁知道?”魏聪感觉到自己腰间那只手有收紧的趋势,赶忙道:“等我平定了蛾贼,为天师道祭酒安抚教众呗!对了,我会在番禺城外划一块地给她,用来修道观用!”
“修道观?”阿荆松了口气:“郎君,我并非善妒之人,你要喜欢这卢道人,娶进门也无妨。但是正妻还是别的,总得清清白白的,不要搞得后宅不安宁!”
“是,是!”魏聪知道今晚这关算是过了,他翻过身来,抱住阿荆,笑道:“什么妻呀妾的,分那么多高下作甚?不过你是最先到的,凡事总要讲个先来后到嘛!”
“又在胡言乱语,把我当傻子哄!”阿荆嗔道,脸上却泛出一丝喜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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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江夏郡安陆县
他梦见自己又回到故乡,他拔刀杀掉那个放子钱的无赖,拿走他腰间的钱囊,纵火焚屋。路旁的行人让开道路,恐惧的看着满身是血的自己。
“杀人者!”
“贼人!”
“抓住他,快抓住他!”
他听到一声声低吼从背后转来,伴随而来的是急促的脚步和马蹄声,他快步疾行,走入更深的黑暗。
“父亲?”他喊:“母亲?阿皎?云儿?”无人回应,一阵冷风从后颈掠过,他突然想起他们都死了,自己出外从军时,亲人们都已经亡故,这世上只有自己一人,现在天下虽大,已无自己的容身之地。他握紧剑柄,这是自己唯一可以倚仗之物,四周变得更黑了。
角落里光亮互现,“谁来帮帮我!”他低语:“求求你,帮我一把!”那边现出一个人影,伸出手来,面带笑容,皮肤白皙,高冠华衣,宛若神人……
黑暗的房间里,身下的床板坚硬难耐。赵延年睁开双眼,按道理他应该睡个好觉,但尽管他披上了皮裘,仍旧觉得寒冷难耐。魏聪、第五登、王寿、温升、刘久……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少,而自己依旧留在这里,身处孤城,被重重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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