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记 第82节

　　“安家费，薪饷，口粮啥的！”魏聪笑道：“我们汉人有句话；皇帝不差饿兵。既然要为我魏聪打仗，自然要让他们吃饱穿暖，后顾无忧嘛！”

　　“安家费？薪饷？”乌武兴奋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要给我们钱？”

　　“不，不是给你们，而是给那些来当兵的人！”魏聪纠正道。

　　“好，那他们可以拿多少？”乌武没有在意细节，在他看来给那些来当兵的和给自己没区别，最多过一遍手罢了。

　　“我的士兵安家费是每人一千钱，你的人就一半吧，也就是五百钱。至于薪饷嘛，那要三个月发一次，这次不会给！”

　　“好，五百就五百！”如果说乌武刚刚还在懊悔手下打死打伤了太多人的话，现在反倒是觉得太少了，他粗略算了下，一人五百钱，一百人就是五万钱，这可是很大一笔钱了，即便是那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汉人县令，砸一万钱在他身上，也会立刻变得通情达理起来。对付汉人，铜钱可比刀剑有用多了。

　　“那就说定了！”魏聪笑了笑，他似乎看透了乌武的心思：“说句题外话，如果我是你的话，不会选择要现钱，而会用这笔钱买羊回去养！”

　　“养羊？”

　　“对！”

　　“我算给你看，一对羊羔子也就不到四百钱，买的多还能打点折扣。你这里山地牧草都是现成的，羊这玩意不挑食，七八个月就能配种生小羔子，一胎可以生两三只，多的五六只。羊不光可以吃肉，还能挤奶，奶不光可以喝，还能做成干酪，那玩意方便储存，也可以拿出去换钱；还有羊毛，可以纺纱织布，做成呢绒，御寒当衣服穿。最要紧的是，放羊这玩意女人孩子都可以做，用不着壮劳力。男人出来当兵，女人孩子在家里放羊，几年下来运气好点家里就有几十只羊了，光是卖乳酪羊毛就可以养活一家人了。”

　　乌武听得两眼发光，魏聪说的是每个兵士家里有几十只羊，他脑子里却自动替换成自家有成千上万只羊，但他内心深处还有些不相信：“你说的当真？”

　　“你若是不信，可以派人来汉人村子里看看，养羊挤奶剪毛纺纱的事情也不难学，你学会了再买羊不就成了？铜钱又不会长腿跑掉！”

　　“好！”乌武点了点头：“那我回去后立刻召集人手，到时候你派人来挑选便是！那个安家费是当场发放吧？”他小心的确认道。

　　“不错，你若是不信可以当场盯着！”魏聪笑道。

　　“好，好！”乌武强迫自己挤出笑道：“小人还有一件事，还请允诺！”

　　“什么事？”

　　“是这么回事！”乌武笑道：“按照我族中的规矩，既然是姻亲，就无论如何也不能出卖。所以要将尹氏交出来，那小女就要先与其和离，就成了没丈夫的女人，那可否请校尉赐给小女一个丈夫！”

　　“这样呀！”魏聪闻言笑了起来：“倒是好说，明日你把尹氏带来时，我就满足你这个要求，如何？”

　　“那就多谢校尉了！”乌武赶忙拜谢了魏聪，出帐去了。刘久冷哼了一声：“倒是便宜这厮了！”

　　“这是双赢！”魏聪笑了笑：“我多了一队可用之兵，他多个有用的女婿和发财的路子，这种对双方都有利的关系才能长久！”

　　“校尉！”刘久问道：“您为何这么看重这群蛮子，是的，他们的确在山里挺难对付的，但也就是山里，若是放在平地，根本不堪一击！”

　　“所以我让你平日里多动动脑子！”魏聪冷笑了一声：“我问你，两军交战，当争何地列阵？”

　　“自然是向阳高地！”

　　“只是高地吗！”

　　“最好两侧和背后有山水屏护，前则平旷易行！”

　　“嗯！”听到刘久回答正确，魏聪面色微和：“这些蛮子善使用长杆，可以很轻松的越过普通兵士无法通行的地形，又擅长投石。那若两军交战正酣时，令其潜越山地，至敌阵侧后之处，以飞石击之，你觉得会有什么后果？”

　　“这——”刘久顿时明白了过来，眉飞色舞：“对，我怎么没有想到，不错，若是这样，便是数万大军，也会被前后夹击而溃散的！”

　　“而且他们手中的长杆若是装上矛尖，不就是长矛了？散则以投石，聚集则用长矛刺击，只要用得好，便可以少胜多，以弱破强！”

　　“校尉说的是！”刘久喜道：“那您打算让谁统领他们？”

　　“你愿意娶那个刚刚离婚的蛮婆子吗？”魏聪问道。

　　“啊？”刘久愣住了：“您是说要娶了那蛮女才可以统领那队蛮子？”

　　“那倒是不一定，但肯定要方便许多，毕竟娶了首领的女儿，也算是半个自家人了！”魏聪笑了笑：“算了，看你的脸色估计是不愿意，那就换个人吧！你去把刘安叫进来，我有话和他说！”

　　“喏！”刘久应了一声，快步走出帐外，似乎害怕魏聪改变主意，硬要自己娶那个离婚的蛮婆子。

　　——————————————————————

　　“属下拜见校尉！”刘安小心的偷看魏聪的面色，虽然他知道魏聪应该不会改变主意降罪于己，但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起来吧！”魏聪对刘安笑了笑：“居成，我记得你应该还没有成亲吧？”

　　“没有！”刘安被弄糊涂了：“小人在乡里是个任侠之辈，先父早亡，乡里都不愿把女儿嫁给小人！”

　　“原来如此！”魏聪笑道：“不过这也未必是什么坏事。居成，我与你介绍一门婚事，若你答应了，兵败之事就一笔勾销，除此之外，我还可以升你一级，让你当都伯！”

　　“介绍婚事？”刘安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刘久，发现上司的脸上满是高深莫测的笑容，心下更虚了：“敢问一句，女家是谁？”

　　“就是今天来我帐中的那个蛮酋，好像叫乌武！”魏聪笑了笑：“你迎娶他的女儿，然后我可以从他带来的丁壮里挑选一批人，补偿我们先前的损失，这批蛮子自成一队，由你来统领！怎么样，这条件不错吧！”

　　“那，那小人若是拒绝呢？”刘安小心答道。

　　“那就换个人呗！”魏聪笑道：“我麾下那么多人，难道还缺一个未婚的男儿？刚刚你也看到了，人家虽说是个蛮子，但也是一方贵酋，你不娶，有的是人愿意娶！”

　　“那，那小人同意了！”

　　“好，好！刘久，居成在交州没有长辈，你是他的上司，那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魏聪笑道：“务必要办的妥当热闹，让两边都满意，不要怕花钱！”

　　“校尉请放心，一切都落在属下身上！”刘久强忍住笑意，沉声答道。

　　“我在番禺还有事务，今晚就先回去了！”魏聪目光转向刘安：“居成，这些蛮子的利害你应该是最清楚的，当初他们能让你多狼狈，今后你就能建立多大的功勋，男子汉大丈夫想要做出一番事业，心胸就要开阔些，过去的那点旧恶，该忘记就要忘记，懂吗？”

　　“多谢校尉提点！”刘安躬身道。

　　————————————————————————————

　　番禺，太守府，偏院。

　　“嫂子，嫂子！”虞温快步走进院子，反手把院门关上，便连声喊道。

　　“怎么了？”刘氏探出头来看了看外间，道：“进屋说话！”

　　“诶！”虞温应了一声，快步上得堂来，来到书房坐下，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满满饮尽：“嫂子，不好了，我刚刚从外间打听到消息，苍梧、郁林、合浦三个郡都在征兵了，应该就是要征讨那魏校尉。这下怎么办？咱们莫名其妙的被卷进来了，如果这几个郡打赢了，那时咱们肯定说不请的！”

　　“莫慌！”刘氏却表现的很镇定：“你还不是朝廷官吏，我不过是个妇人，倒时并不难脱身！”

　　“但愿如此吧！”虞温叹了口气：“就怕被好事之人牵连到兄长，那可就麻烦了！”

　　被虞温说到自己心中最害怕的情况，刘氏没有说话，她的右手抓住衣袖，轻微的颤抖着：“我不过是一介妇人，无甚紧要的，真到了那个时候，只要能把你兄长这点骨血送出去，其他的就都无所谓了！”

　　“嫂子——”虞温惊诧的看着刘氏，他头一次发现这个平日里柔弱娴熟的嫂子内心里隐藏的坚忍。

　　“先不说这些了，事情毕竟还没有到那一步！”刘氏擦了擦自己的眼角：“还有什么别的消息？那个魏校尉就没什么动作？”

　　“还是老样子，呆在他那个幕府里，见这个，见那个，在城门口三天两头的换新告示。倒是江面上他的那些船只操练频繁。”

　　“换新告示？那告示上都写了什么？”

　　“说要开设航海学校！还有公布城市规划！”

　　“航海学校？城市规划？什么意思？”

　　“前面是说为了大兴海贸和渔业，所以必须提高番禺的航海造船业水平，要培养更多的造船工匠和水手。只要身体健全，没有残疾的十岁以上的男孩，便可送到学校学习各种手艺，衣食住宿免费；另一桩好像是那魏聪打算扩建番禺，新番禺比现在的要大好几倍，还有城墙，告示上有新番禺的地图，上面将新城区划分为若干块，告诉城中百姓若想在新城区修建住宅的，可以出钱购买宅地！嫂子，你说这魏聪是不是犯傻？人家都要打过来了，他却还在搞这些有的没的！”

　　“那他是不是想要在逃走之前骗些钱？”刘氏问道。

　　“怎么可能？”虞温笑了起来：“魏聪若是要钱，他完全可以现在就纵兵抢掠，又有哪个拦得住他？交州兵要打过来的消息早就传遍全城了，又有哪个傻子会出钱买只在告示上的宅地？若是等交州兵打进来，那时追究起来，不但已经付了的钱都丢到水里去了，只怕还要被扣上个从贼的罪名。”

第142章 变局

　　“是呀！”刘氏点了点头：“那魏聪这么做倒像是他才是南海郡的太守，不，应该说南越国的王。太守是有任期的，时间一到就会离开。他做的这些事情都不是一年半年就能看到成果的，只有世代相传的王者才会在自己的封地上花费这么多心思！”

　　“嫂子，您又在说胡话了！”虞温笑了起来：“什么太守，王的，这魏聪就是个乱兵首领，朝廷让他去救援交州，平定九真郡的贼人。他却乘着蛾贼作乱，南北消息断绝的机会，占住番禺就不走了。等到朝廷腾出手来，不，都用不着等到那个时候，只要交州本地义士聚集足够的兵力，就能将这伙乱兵赶出番禺！”

　　“可是阿温，你真的觉得魏聪是个乱兵首领吗？”刘氏问道：“从来番禺途中相遇的那个夜晚到现在，也有快一个月了吧？你自己觉得他是吗？”

　　这一次虞温陷入了沉默，无论是从外表、谈吐，还是从所作所为来看，那个自称讨逆校尉的魏聪都和粗鲁野蛮的乱兵首领大相径庭，尤其是那些手下的将领们，虽然魏聪待下宽厚，但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是魏聪占据着主动，控制、驱使着他们，而非他们挟持着魏聪。这和印象中那些被手下乱兵逼迫，挟持，陷入盲动之中乱兵首领完全是两回事。

　　“那嫂子觉得他能赢？”虞温问道：“他唯一可以依仗的唯有那只军队，南海郡，不，就算是番禺城中也不过是迫于他的威势暂时服从罢了，只要兵临城下，就会土崩瓦解！”

　　“所以魏聪绝不会守城的！”刘氏笑道：“他会带着军队出城，在某个地方和那些敌人决一死战，谁赢谁就是交州的主人！我估计他就是这么想的，这也是为何他坐视自己的敌人聚集起来而什么都不做的原因，他觉得自己在战场上就一定能赢！”

　　“这真是个狂妄的家伙！”虞温低声道。

　　“没错，那如果他真的打赢了呢？”刘氏问道。

　　“那，那交州就真的是他的了！”虞温默然良久之后，低声道。

　　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得出的结论，作为大汉最南的一个刺史部，交州的地形颇为奇特，就好像一个握紧的拳头，伸出一根长长的中指。位于中指的末端的日南郡抵达了今天越南中部的蜂腰地带，在这里长山山脉几乎直接冲进太平洋，在山脉和大海之间只有一条狭长的平原，最窄之处宽度只有不到8公里，是越南南北部的天然分界线；而北端的郁林苍梧二郡已经包括湖南、江西两省的南端。

　　身为日南郡太守的亲弟弟，虞温当然知道正在爆发的九真郡的叛乱意味什么——如果叛乱者取得胜利，那位于交州最南端的日南郡就会沦为一块飞地，失去与交州其他州郡的陆地联系，那其陷落就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这也是为何身为日南郡太守的虞歆要把家眷送回家乡。

　　为了阻止这种最坏情况的发生，交州刺史张磐已经聚集了能够调遣的大部分兵力投入了九真郡的平叛战场，这也是为何魏聪能够几乎没有遭遇什么抵抗就占领了番禺。而为了征讨魏聪，聚集起来的就只有各郡临时招募的新兵和豪强的家兵，这已经是交州最后一点可以动员起来的力量，如果这股力量也被魏聪打败，那在交州之内就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可能阻止魏聪去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了。在这种情况下，交州各郡的士族们不管如何不情愿，为了保存家族，也只能向魏聪屈服了。

　　“那嫂嫂以为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虞温低声问道。

　　“如果魏聪被打败了自然不必说，唯有逃走一条路。”刘氏道：“如果赢的是他，那就要和他结好，毕竟你兄长现在的处境，是指望不了朝廷的了！”

　　虞温深深的点了点头。

　　——————————————————————

　　“敌军的主帅是苍梧太守张叙，他已经打出了征讨贼兵的大旗，和郁林郡的兵马合作一处，约有两万人，顺着西江而来！”黄平指着地图说道：“不过传说军中真正的核心乃是广信士燮，他家是岭南望族，实力雄厚，此番征讨联络四方正是他推动的，在这两万人中就有数千人是士家的部曲。还有，他的弟弟便是孔太守的学生士武，还留在番禺城中！”

　　“你是说士武是他兄长的内应？”

　　“显而易见！”第五登冷笑道：“那小子这些天在城里就不老实，每天都东跑西窜的，肯定没少耍花样。让我把他拿下拷问吧，一定能揪出一堆内贼来！”

　　“无妨，这都是我预料之中的事情！”魏聪冷笑了一声：“反正我也是想用他把这些人勾出来，现在他已经没用了，留下他一条命，给孔太守一点颜面吧！合浦郡和南海郡呢？”

　　“合浦郡又有蛮族暴动了，自顾不暇，南海郡这边估计要等我们打输了才会起事！”黄平答道。

　　“嗯，总算还没蠢到家！”魏聪笑道：“行，那就各自回营准备一下，明日出兵吧！”

　　“谁留守番禺？”刘久问道。

　　“让孔圭留守吧！”魏聪道。

　　“孔圭？”第五登吓了一跳：“为何是他？”

　　“我们一离开这里，肯定就会有人想搞事。我们打赢了，番禺自然还是我们的，打输了，退回去也守不住！何必把宝贵的人手留在这必死之地？”魏聪笑道：“大家都记住了，我们身处必死之地，只有死战才能求生！”

　　“喏！”众将齐声应道。

　　————————————————————————

　　第二天中午，魏聪在四百步卒的簇拥下上了船，这是留在城内的最后一支隶属于魏聪的军队。他们沿着河道向西北方向航行，在第三天中午抵达了高要县，这是苍梧郡距离番禺最近的一个县。第五登在一天前将其攻下，魏聪准备在这里设垒驻守，迎击即将抵达的敌军。

　　马蹄践踏在林间的松软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魏聪轻轻的提了一下缰绳，坐骑发出一声轻嘶，登上前方的小土丘。在这里他可以清晰的看到远处正在修筑中的敌军营地，数以千计的斧头正在乒乓作响，一排排尖木桩在壕沟后面竖起，在栅栏和壕沟后面是成排的帐篷，篝火点缀其间，数百根烟柱如指头一般指向天空，一队长矛手穿过灌木丛，旗帜在他们头顶上飘扬。在营地的另一侧，可以看到一条条船只正在从上游缓慢行来，上面满载着辎重、粮食和新的士兵。魏聪试图计算营地里有多少士兵，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阿登，你觉得敌人有多少？”魏聪问道。

　　“一万五，两万，或者更多！”第五登盘算了片刻后答道：“不会少于两万！”

　　“嗯！”魏聪点了点头，手下的判断和他很接近，敌军的数量有些超出了他原先的预料，哪怕其中只有一半是战兵，这也是一支很可观的军队了，显然敌人的数量远比自己看到的要多，如果这么僵持下去，可不是一件好事！

　　“我们可以发动一次突袭，乘他们立足未稳，您看那边！”第五登指了指前方，那是一段还没有完成的壕沟：“那是个薄弱点，我们可以乘着夜里，用绳子将栅栏拉倒，然后冲进去，给这些菜鸟一点颜色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