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记 第90节
“诶!”焦何拦住卢萍的坐骑:“且慢!”
“嗯?”卢萍双眉微挑,眼睛里已经有了一丝怒色:“焦将军这是强逼我了?”
“不敢!”焦何见状,心中不由得一跳,这女人可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赶忙让开:“我的手下前几日从赣江上得来一批宝物,我从里面挑了几件不错的,还请祭酒笑纳!”说罢,他从旁边的手下手中接过一个小木箱子,双手呈上。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卢萍就算心里再怎么不喜,也不可能不卖焦何这种实力派的面子。她只得拱手道:“将军盛情,妾身这里谢过了!”说罢她接过木箱子,交给旁边的侍女,又向焦何道了谢,才一路往自己的住处而去。
看着卢萍离去的背影,焦何露出一丝淫笑:“盒子里面可都是好东西,我就不信这女人一点心都不动!”
回到住处,卢萍立刻走进洗浴间,不管怎么样,她都是个女人。在装满温水的木桶中,她闭上眼睛,后脑勺靠近桶壁,觉得自己似乎融入水中,整个人彻底放松了下来。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卢萍重新睁开眼睛,回到了现实世界中。她走出木桶,让女奴替自己擦干身体,裹上一件舒适的蜀锦直衣,斜倚在锦榻上,听自己的心腹向自己报告自己离开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军在广陵和官军交战两次,皆被击败,从汉军俘虏口中得知。朝廷已经任命卢植为广陵太守!”
“卢植为广陵太守!”卢萍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体:“我久闻他的名声,只知道他是海内经学宗师,却想不到他还能统兵?这可就麻烦了!那大贤良师有什么打算?”
“大贤良师下令分兵据守历阳、牛渚矶,阻止官军过江!”
“嗯!”卢萍点了点头:“那交州那边呢?有消息吗?”
“倒是没有什么新消息,只传说南海、苍梧、合浦、朱崖、郁林五郡已经向魏聪降服了!”
“那交趾郡呢?”卢萍问道。
“倒是没有交趾的消息!”
“哎——!”卢萍长叹了一声:“若是魏孟德当初答应了我的请求,此时我们的大军只怕已经在围攻宛城了!何至于现在这般局面!”
这心腹是自小便跟随卢萍的,对她和魏聪之间的复杂关系倒也知道一些,不敢插话,只是沉默不语。过了半响,卢萍摇了摇头:“算了,不说这些没用的事情了。你将方才那个木盒拿来!”
“喏!”心腹应了一声,将木盒取来,卢萍随手打开,只见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珍贵首饰,卢萍随手取出一幅珍珠项链来,品鉴了下:“这珠子品相不错,又都是一般大小,倒是难得!”
“祭酒,要不要给您戴上试试?”那心腹问道。
卢萍摆了摆手,将珍珠项链放回木盒,又从里面取出首饰一件件看,突然,她轻轻的呀了一声,将手中的手镯放到阳光下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用手摩擦了下,放到一旁,又从箱子里取出一件与方才手镯相同材质的头饰、项链,一一细看了之后,突然冷哼了一声,脸上现出怒色来。
“祭酒,怎么了?”那心腹小心问道。
“这几件都是玳瑁的,还有龙涎香,珍珠,都是交州南海那边才有的珍货!”卢萍怒道:“这焦何好大的狗胆,居然连从交州来的商队都敢打劫,他难道不知道我们和魏聪的特殊关系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第155章 解决
“祭酒!”心腹道:“玳瑁这些虽然是交州那边的珍货,但也不一定就是从交州来的商队那儿打劫来的,也许是从其他来路得来的!”
卢萍冷笑道:“刚刚他自己说了,这些珍货是从赣江上来的,不是打劫商队又能是什么?你是不是得了他的好处,所以替他辩解?”
“小人该死,祭酒恕罪!”那心腹赶忙伏地谢罪,卢萍冷冷的看了那心腹半响,方才冷声道:“退下吧!”
待到那心腹退下,卢萍招来手下,令其去打听焦何最近是不是有在赣江上打劫过从交州来的商队。过了半日,便有回音。
“确有此事,五天前,焦将军的部下在赣江距离新建县四十里的江面上截住了三条从交州来的船只,那些交州人自称是讨逆校尉魏聪的人,不肯从命,于是两边便打了起来。虽然焦将军手下的人和船远比交州人多,但交州人的兵甲弓弩十分坚利,这边死了不少人,最后才把这三条船截下来,在船上发现了很多钱财和珍贵货物。那厮拿出一部分献给了焦将军!”
“什么焦将军,就是个盗贼头子!”卢萍怒道:“在自己的地盘上随意打劫路过的商队,这是成大事的样子吗?去,再查查,船上的交州人还有多少人活下来了?”
“喏!”
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卢萍的面色变得愈发难看了。凭心而论,她倒不认为这件事情会把魏聪赶到东汉政府那边去,以她对这个男人过往的了解来看,他是个城府极深,极有主见的人,这种人一旦拿定了主意,就再也不会轻易改变。
当初自己拿出十余万众教众,四郡之地,加上自己亲自出面色诱,都没把这个男人拉下水,这次商队被打劫,也不会让他失去理智。说到底,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已经蔓延到整个长江中下游区域的“蛾贼”隔断了中原通往交州的道路,是魏聪能够在交州大展拳脚的前提,莫说现在魏聪才刚刚拿下区区五郡之地,就算魏聪已经拿下了整个交州,也不会让雒阳方面那么容易平定眼下的乱事,腾出手来收拾自己。
但魏聪不会轻易改变立场不等于他会若无其事的吞下苦果,停止武器贸易、派出军队报复、用刺客刺杀,他有太多办法报复了,而自己应该做的就是抢在魏聪行动之前就把整个事情的经过告诉对方,并杀掉肇事者,支付赔偿来表明歉意,弥补双方的关系。
让焦何交出那个袭击魏聪船队的手下?卢萍摇了摇头,这个目中无人的男人肯定不会接受,就算最后他被迫答应了,也会后患无穷,既然是这样,那就只有把他的脑袋一同送给魏聪了,正好这段时间他的实力也膨胀的有些太厉害,甚至有些威胁到了自己,这倒是一举两得。
想到这里,卢萍已经打定了主意,咳嗽了一声,招来屋外侍候的婢女,沉声道:“你去一趟焦将军那儿,替我传一个口信,就说五天后是吉日,我要去南山中祭祀山神,若是他有空的话,烦请他陪我走一趟!”
————————————————————————
听到马蹄声时,袁田正在空屋里寻找主人藏起来的东西。
他立刻停止不动,就像一块石头,手中握着刚刚翻找出来的一条腌鱼。为何这是什么人?山贼还是蛾贼?为何在自己以为已经逃出去的时候被发现,该死的老天,这不公平!
他缓慢的站直身体,小心翼翼的绕过地板开裂腐烂的地方,以免发出声响,从马蹄声看,应该至少有三四匹马,如果先发制人的话,也许自己可以干掉这群家伙,还能弄到马,想到这里,袁田突然高兴起来。
他蹑手蹑脚的从后门出去,躲在那颗屋后的老柳树后面,单膝跪地以杂乱的树枝为掩护,向外望去,心中暗自祈祷:“但愿不要超过四个人!再近一点,好让我冲上去,用环首刀解决问题!”
神灵没有听到袁田的祈祷,他看到在村口的篱笆后面有一个骑马的汉子,后面有排列整齐的九根长矛——矛手被篱笆遮挡住了。袁田屏住呼吸,伏了下去——没人能用一把环首刀对付九根长矛,在自己把距离缩短到可以用环首刀够到对手之前,自己的身上恐怕已经有六七处伤口了,任何一处都能要自己的命。
“脚印,你看到没,新鲜的脚印!这屋里有人!”一个高亢的声音喊道。该死,袁田低声骂道,他不知道应该骂谁——留下脚印的自己还是那个眼尖的家伙。几乎是下一秒,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狗声就朝自己这边过来了——居然还有狗?袁田正准备逃走,急促的犬吠声响起——袁田被发现了。
“站起来,躲在篱笆后面的家伙!”有人高声喊道:“不然就等着吃弩箭吧!”随即袁田就听到强弩被拉开始发出的声响,他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来:“你们是什么人!”
马背上汉子个子很高,比袁田还高出半个头,他的腰带上有一把环首刀,身上披着一件鹿皮的带兜帽斗篷,上面有几个补丁,不过看上去暖和的很,在他的旁边,有四名弩手,正张弩对准袁田,锋利的箭矢闪着嗜血的反光。
“把你手里的家伙丢在地上!”马背上汉子对袁田道:“别做蠢事,不然在你冲上来之前,我的人就能把你的双脚钉在地上三次。”
袁田正犹豫要不要听命行事,马上汉子有些不耐烦的挥了下手臂,让长矛手围上来,他的这个动作让斗篷展开来,露出他身上的铁札甲。袁田顿时眼睛一亮:“你们是绛衣将军的人?”
“不错?”马上汉子皱起眉头:“怎么了?”
袁田将环首刀丢在地上:“我姓袁名田,是将军麾下都伯,跟随他南下交州。这次是受命返回豫章!”
“袁都伯?”马上汉子怀疑的上下打量袁田:“你说奉命回豫章,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途中遇到了变故!”袁田扯开外衣,取出腰牌来丢了过去:“你们现在立刻护送我回馀汗县,我有要紧事要做!”
那马上汉子检查了下袁田的腰牌,确认无误之后,赶忙翻身下马:“都伯您请上马,我立刻护送您回馀汗县。”
袁田并没有立刻上马,他先把那个小木盒找了出来,才翻身上马,从那汉子的口中得知自己的方向感没错,这个村子已经是馀汗县的西南边境了。关于那个无人村落,那汉子解释道:“没办法,豫章郡到处都在打仗,有蛾贼,义兵,当然,最多的是强盗,他们抢走一切能抢走的,拿不走的就放火烧掉。真的,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义兵?”袁田不解的问道。
“就是那些支持官府的豪强,蛾贼攻下豫章郡的治所南昌之后,太守被杀了,剩下的各县地方豪强有的投靠了蛾贼,剩下的就举兵结寨自守,反正都一样啦,都是杀人越货的玩意!”
“那馀汗县这边呢?”
“馀汗县会好些!有杨都尉的兵,县里的豪强们也比较团结,听命行事。蛾贼也没有大举进犯,只有偶尔小股骚扰,这个就没有办法了。所以杨都尉已经让临近县边界的村落人口向内迁徙,比较好保护!”
“嗯,那你们就是巡逻队?”
“对,这样一来可以打击小股贼人,二来至少不至于被人杀到县城下才发现!”
听到那领头汉子的话,袁田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长矛手和弓手,不难看出这支小股巡逻队里面大部分都是十四五岁的孩子,还有少数头发花白的老人,显然这是因为县里的青壮年多半都跟着魏聪去交州了,能留下来的只有半大的孩子和老人了。
“看来要把这次的事情禀告杨征,再做决定!”袁田心中暗想,他看了看远处的天空,口中自言自语道:“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
馀汗县。
当袁田抵达馀汗县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他立刻见到了杨征。
“你怎么成了这幅样子?其他人呢?不会只有你一个吧?”杨征惊讶的看着眼前的袁田,眼前的男人看上去憔悴而又削瘦,与过往的他比起来,就像是一个单薄影子。
“我们出发的时候有两百个人,三条船,而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袁田把自己的赣江受袭的经历仔细讲述了一番,最后道:“郭奎让我逃出来了,围攻他们的人和船至少比他们多四倍!”
“真是铁打的好汉子!”杨征叹了口气:“如果按你的说法,应该是蛾贼干的!”
“蛾贼?”袁田问道:“我记得咱们过去和他们的关系还不错吧?他们从我们这里得到了那么多兵器,怎么会搞出这种事情来?”
“没办法,蛾贼现在势力变大了,来源也复杂了!很多都只是挂一个名号,大贤良师发出号令来,才会听命,平日里都是自行其是。我估计袭击你船的那伙人也根本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他们只是看到你的船吃水很深,载运了大量人和货物,来发一笔财而已!”杨征叹道。
“可我们当时已经报上魏公的名号了!而且船上的甲仗如此精良,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商人的船只!”袁田道:“会不会有另外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蛾贼打算和我们撕破脸了!”袁田道:“与其找咱们买,不如直接把馀汗县吞下来自己造,岂不更好?”
“这——”杨征的面色大变:“应该不会吧?魏公在交州的胜利那些蛾贼应该也有所耳闻,他们并吞馀汗县,魏公岂会与他们干休?”
“也许蛾贼觉得现在自己实力强了,不怕魏公,也许觉得比起与魏公的关系,这里的兵器甲胄还是更重要一些。贼人的心思,谁又说得清楚呢?说到底,在河上公然袭击我们的船只,这是事实,我们不能啥都不做吧?”
“你说得对!”杨征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这样吧!我立刻派出使者去交州,把船受到袭击的事情先禀告魏公。至于馀汗县这里,正好蛾贼还有一批兵器弓弩五天后交付,我先全部扣下来,然后把县里的丁壮集中操练一番,准备迎战!”
“我来时看到巡逻队里都是老人孩子,就没几个青壮汉子,你又要这么操练折腾,县里的豪强大户们不反对!”
“这也没办法,青壮大半跟着魏公去交州了!”杨征冷笑道:“至于县里的豪强大户还好,蛾贼就要打过来了,就是只剩女人也得披甲持枪上阵了,要是连这个道理还不明白,那我也有办法让他们明白!”
“这厮过去还是个面团似的软性子,想不到几个月不见,也有了几分手腕了!”袁田心中暗想,口中却道:“也好,那你替我准备一条快船!”
“你要回交州?不用这么急吧!”杨征闻言一愣:“给魏公送信的事交给其他人就是了,你现在我这里先修养几日,正好帮我一把手!”
“我不是要回交州!”袁田指了指旁边的小木盒:“这次来豫章我还另有差使,并不只是来你这里一处,还要去柴桑那边去见生公子。”
“我明白了!”杨征点了点头:“那好,我立刻派人准备,你在这里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就出发!”
——————————————————
冷冽的风从湖面吹来,袁田发现自己吐出的气息在空气中立刻凝结为白雾,他突然发现这里与岭南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充满了寒冷、杀戮以及恐怖。不错,岭南也打仗,但魏聪在高要取得胜利之后,战事就结束了。他赦免了那些曾经的反抗者,允许他们回到家乡,并向各郡派出追捕使,抓住那些逃入山林之中的溃兵和盗贼,进行审判,重罪的吊死,轻罪的被送去工地干活。
第156章 自立
最重要的是,他发展晒盐、捕鱼、造船、采矿、冶炼等各项行业,番禺和梧州甚至变得更加繁荣了。河上的船只越来越多,忙碌的人们开始露出笑容,桥梁、渡口等交通便捷的地方,开始出现招摇的酒肆标识,在那儿往来的人们开始喝酒,大声的交谈。
他听说魏聪甚至打算铸造新式的金币和银币,这是为了更方便和海外的商贾进行交易,因为铜钱太重了,不方便进行大宗贸易。说实话,袁田并不喜欢这些形貌怪异的家伙,不过他也知道这些人能带来远方的各种奇珍异宝,并用高价购买大汉的丝绸、器皿、药物,这些都能带来滚滚的财富。而有了钱,魏聪就能兴建更多的工坊,开垦田地,雇佣更多的工匠和士兵。袁田有时候觉得自己的首领比起指挥军队,更擅长指挥金钱,也许这才是岭南和豫章真正差别的原因吧?
“时间差不多了!”杨征道:“眼下湖面上也不太平,你路上小心呀!”
“嗯!”袁田点了点头,他向杨征拱了拱手:“你也万事小心,如果蛾贼真的要打这里,众寡悬殊之下,你也不要太硬顶了!”
“当初魏公也是这么说的!”杨征笑道:“你放心,如果真的那样,最多我把工匠兵士带走,把营地的厂房炼铁炉都捣毁了,往南撤退就是了,总之不会留给那群贼人!”
“那就好!”袁田笑道:“你去岭南就知道了,那边比这里豫章这边要好得多,别人都说那边瘴气多,中者即死,照我看都是以讹传讹,比起豫章这边,那边要暖和,也舒服得多!”
“我记住了!”杨征:“有机会的话,我会去那边看看的!”
袁田点了点头,转身上船去了。
——————————————————————
日南郡西卷县((日南郡太守治所,今越南广治省东河市))。
远处村落燃烧的浓烟,将晨空染得灰暗。
“真是造孽呀!”太守虞歆长叹了一声,声音里满是疲惫和厌倦。
“兄长!”站在一旁的虞温满脸激愤的问道:“这肯定是贼人袭击,为何不派兵追击!”
“追击?”虞歆叹了口气,看着弟弟那张朝气蓬勃的脸:“你知道城内还有多少可用之兵吗?贼人最喜欢做的就是先袭击村落,纵火焚烧,若郡里派兵救援,就会遭遇伏击。”
“那也不能坐视不理呀?这样下去,时间久了,人心必然离散,那郡城又怎么守得住?”虞温急道:“小弟愿意领兵前去,小心戒备的话,就算有埋伏,我也不怕!”
“你还是不明白!”虞歆摇了摇头:“并非贼人设伏就无法破解,你要明白,日南郡现在已经孤悬一地,我手里可用的力量就是郡城这一点兵,死一个就少一个,决计不会多。而贼人输一百次,还能有一百零一次,这种仗怎么打?”
上一篇:归义非唐
下一篇:飞扬跋扈,从唐人街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