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记 第91节
“兄长为何这么说?贼人也是人,我们也是人,为何贼人却能输一百零一次?我们一次都输不起?”
“小弟,你往这边看,看到了什么!”虞歆突然问道。
虞温顺着兄长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的是一片片连绵无尽的群山,就好像一堵巨大的城墙横亘在天地之间;“山!”
“不错,是山!”虞歆点了点头,手转向另外一个方向:“那这边呢?”
虞温顺着兄长手指的方向看去,却是无边无际的大海:“是海!”
“那这边呢?”
虞歆右手指向东北方向,也是交趾所在红河三角洲,只有一条狭长的地峡,在群山和大海交逼之间,远远看去,就好像随时都会断绝一般。
“很好!”虞歆叹道:“我们的敌人要么在山上,要么从海那边而来,而我们的援兵只能从那条细长的道路而来,这就是贼人们能输一百次,而我们一次都输不起。我这个日南郡太守,能做的只有尽力维持,维持到雨季到来,这样战事就会平息,直到下一次旱季开始,到了那时希望朝廷的援兵会到,他们才是能扭转局面的人!”
看着兄长那张严肃憔悴的脸,虞温突然想要大声叫喊:“朝廷现在正在和武陵蛮、蛾贼、羌人、鲜卑人战斗,交州也已经落入了魏聪之手,援兵已经不会来了,永远都不会来了!”但话到了嘴边,还是变成了那句:“兄长说的是!”
回到住处,虞温的心情颇为沮丧,他自小就把兄长敬若神明,但这一次他却痛苦的发现自己站在了兄长的对立面——按照兄长的逻辑,日南郡、不、九真,交趾的陷落就是时间的问题了,这几个郡共同的特点就是距离中原路途遥远,道路艰险,而处于如同茫茫大海的蛮夷包围之下,一旦中原无暇抽出力量予以保护,那这些郡县的陷落就是时间的问题。
而自己在离开番禺前,魏聪说过的一段话却更符合自己的口味——交州土地丰饶,河流众多,交通便利,矿藏丰富,有鱼盐之利,只需有明主经营,便是王霸之基,完全无需朝廷的保护,仅凭自身的力量,就足以压服百蛮,就像齐桓、晋文之于周天子,成为王室的方伯。而魏聪在番禺等地的举动,也证明了他所说的真实性,在击败张叙之后的很短的时间内,他就平定了岭南五郡,并通过渔、盐、造船、航运,开矿、冶炼,迅速恢复了番禺的繁荣,假以时日,必然能成为王霸之基。
可他满怀着信心在交趾却撞了一鼻子灰,交州刺史张磐在接见了自己和魏聪的使者之后,非常冷淡的将其斥退。而在交趾四面八方带来的异样眼神更让他觉得无比愤懑,一怒之下的他就带着魏聪的使者乘船来到了兄长所在的日南郡,想不到得到的也是一样的待遇,只不过这一次是来自兄长。
“虞兄,你回来了?”王葛笑道。
“回来了!”虞温笑的有些勉强,对于这个貌不惊人的使节,他也听过一点传闻——此人虽然才识平庸,但却是最早跟随魏公的几人之一,而魏公是个念旧的人,一直将其留在身边。这次和自己一同出访交趾,显然是有重任在身的。
“坐下来喝碗凉汤吧!”王葛笑着指了指桌上的陶碗:“我本以为番禺就已经够热了,想不到这日南郡更热,才三月份就这样,当真是让人受不了!”
“多谢!”虞温接过陶碗,喝了一大口,略带苦涩的汤水顺喉而下,将其胸中的心火浇熄了大半:“王使节,刚刚我在兄长提了一下,可看兄长的意思,恐怕还是不成!”说到这里,虞温露出一丝苦笑:“此番让你路上吃了这么多苦,事情却没有成,当真是抱歉的很!”
“这种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就能成的!”王葛笑道:“其实临别时郎君也说过了,这次来权当是交个朋友,打通一个渠道,其他的事情慢慢来!”
“交个朋友?打通渠道?”
“对,我记得没错的话,郎君当时就是这么和我说的!”王葛的脸上还是那副表情:“我记得他还说过,强扭的瓜不甜,水到渠成就是了。大家都是汉家天子的臣子,之间有再大的嫌隙,总是能谈的,只要别让蛮夷从中占了便宜去就是了。”
“魏公的胸怀果然宽广!”虞温长叹道,他想了想之后道:“这样吧,我明日豁出去这条命,无论如何也要让兄长见你一面。魏公说的不错,大家都是汉家天子的臣子,总不能因为自家的嫌隙,让蛮夷占了便宜去。”
在虞温的竭力劝说下,虞歆终于松了口,在第二天傍晚,他在自家私宅面见了王葛,一见面,他就径直道:“舍弟和家眷此番得以保全,皆是魏公的恩惠。不过虞某既食朝廷俸禄,此身便属天子,不可为以公报私,其中苦衷还请替我转告魏公!”
“虞太守的话,小人记住了!”王葛拜了拜,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上:“这是魏公让小人带给您的,请您现在就拆看吧!”
“现在就拆看?”虞歆皱起了眉头。
“不错,我家主公当时就是这么说的!”王葛笑道:“小人就在这里,您看完了,就能立刻说个口信,让小人带回去,您方便,我家主公那儿也方便!”
“也好!”虞歆稍一犹豫,点了点头,在他看来魏聪这是想让心腹能够把自己看信之后的第一反应带回去,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拆开书信,立刻被上面清丽俊秀的文字吸引住了,不由得轻叹了一声,待到看完之后,他思忖了片刻:“魏公胸怀宽广,吾不及也,让我先考虑半日吧!”
“那小人就先告退了!”王葛拜了拜,起身告退。待到送走了王葛,虞温赶忙问道:“兄长,这信里都写了什么?”
“你看看吧!这姓魏的肺腑了不得,果然是人杰呀!”
虞温接过书信,只见信上在问候了几句后,就提出一个建议——假如日南郡方面不愿意直接与自己有任何政治上的联系,那也没什么。魏聪一方可以在西卷县城附近的海边修建一个码头,平时作为商船停泊之用,一旦形势危急,或者派船队来撤走吏民,或者派兵支援,都比较方便。当然,码头的位置,大小,派驻人员的多少,都会预先征求虞太守的同意。为了取得虞歆的信任,魏聪在信的末尾建议由虞温来办这件事情。
“他让我来办这件事?”
“是呀!”虞歆叹了口气:“估计是怕我担心他设下圈套而拒绝,所以干脆把整件事情都交给你做,打消我的顾虑,此人的胸襟了不得呀!”
“那兄长您——”
“人家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不答应?那岂不是宁可把日南郡丢给蛮夷,也不愿让他魏孟德插手?这种蠢事我自然是做不出来了!”
“多谢兄长!”虞温又惊又喜,赶忙向虞歆躬身行礼。
“你谢我作甚!”虞歆笑道:“不过既然你要做,就要做好!其实码头是现成的,我看信里的意思是,要一个他的船可以安全靠岸的地方,你去好好挑选一下,再在码头旁边修一个小堡,不用太大,可以容纳三五十人就够了,这样魏聪的船只也可以停泊的安心!”
“兄长,你——”虞温惊讶的看着兄长,兄长态度的突然转变让他有些诧异。
“我只是说不会因私废公,但不等于不知道给日南郡上下数万百姓留一条活路!”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又重新浮现出一丝阴霾:“白天城头上的情况你也都看到了,若那魏聪真的愿意出兵讨伐蛮夷,护一郡平安,我又怎么会吝啬自己的一点得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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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章郡柴桑县。
丘陵缓缓升起,多岩的长坡道形如利爪。斜坡的低处有树,松木、山楂和柘树,但较高处无植被覆盖,顶端突兀地耸立在多云的天空下。
聂生抖了一下马缰,坐骑便轻捷的穿过坡道,向上跑去,一开始是轻松漫步,随后越来越快,越跑越高,斜坡在坐骑修长强健的马蹄下向后退去,鸟儿在他经过时从头顶树枝间飞散开来,一边挥舞爪子,一边扇动翅膀,逃往空中。他轻捷的从弓囊中取出角弓,另一只手夹着三支羽箭,身体随着坐骑起伏,仿佛融为一体。
沙砾在马蹄下飞扬,他登上最后几尺,屹立于丘陵顶部。太阳高挂在松树之上,硕大而鲜艳,一只鸢在天空中盘旋,犹如粉红底板上的一个黑影。在他的左下方的空地下百余人正沿丘陵的边缘,向东而进,距离聂生最近的那个人只有不到三十步远,他惊愕的看着突然出现在丘顶的聂生,张开嘴想要叫喊。一支羽箭贯穿了他的咽喉,将他的叫喊声噎回腹中。
第157章 成长
几乎是下一秒,从丘顶飞来的第二箭射中了人群中的旗手,短短不到一年时间,聂生又高出了大半个头,已经完全长成了一个强壮的青年,生父的基因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宽厚的肩膀,修长而又有力的双臂,厚实的背部,他可以轻而易举的拉开两石的强弓,身穿铁扎甲不踩马镫跃上马背,居高临下的他一连射倒了三四个敌人。丘陵下的敌人这才发现上面只有一个敌人,便纷纷大声呐喊着向丘陵顶部冲上来。
聂生并没有被敌人的数量吓住,他又射了几箭,就将角弓放回弓袋,操起双尖矛策马冲下丘去,战马,恐惧,血,战斗的气味激起他内在的欲望。他的马沿着山脊顶端跃驰,甲胄发出铿锵声,马蹄稳健地踏过岩石、树根和腐叶,冲下山坡,穿过灌木丛,大步前进,愈行愈快。
矛尖扫过第一个敌人,疾驰战马带来的巨大冲量下,盔甲和盾牌都无法抵御长矛的攻击,被刺中者立刻失去了生命。聂生双手紧握矛杆,运转如飞,两端的矛尖就好像猛兽的獠牙,不断夺走敌人的生命。顷刻间,他就冲破了敌人的行列,盔甲和矛尖上沾满了鲜血,滴滴溅落。
正当被袭击者考虑是否该就此作罢还是冲上去将这个可怕的骑士包围起来杀掉时,在他们的侧后方传来一阵喊杀声,长矛如密林般从杂木林中冲出,指向他们的背脊,正当他们忙乱的转过头来迎战时。对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那个可怕的骑士举起双尖矛,策马朝自己冲了过来。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面对同时从两个方向而来的夹击,遇袭者的阵型土崩瓦解,剩下的只有追击和收降,聂生没有参与,他跳下马,取下自己的头盔,大汗淋漓的他享受了一会山风,他爱惜的抚摸了下坐骑汗津津的鬃毛,扯开鞍袋,从里面抓了一大把炒黄豆冲到马嘴旁,战马亲昵的用鼻子顶了顶主人的脸,开始舔舐起炒黄豆来。
“公子,公子!”一个中年汉子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喊道:“您刚刚太冒险了,一人一骑就去冲上百人的贼人,为何不等等我们赶到了再打?”
“这里的地形对我很有利!”聂生指了指丘陵:“从上面冲下来,正好斜击在敌人的腰部,敌人一没有骑兵,二也没啥弩手!都是些步卒,我身披铁甲,乘坐骏马,如猛虎驱群羊,又有什么好怕的!”
“公子——,您乃当世英豪,柴桑县上下数万人,安危都系于您一身呀!岂能逞匹夫之勇?”
“好了,好了!”聂生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什么当世英豪?义父三个月时间内拿下交州五郡之地,这才叫当世英豪,我本就是一介匹夫,不逞匹夫之勇干什么!”
“这——”那中年汉子被聂生说的语塞,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聂生有些无趣的摆了摆手:“罢了,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先回城去了!”说罢,他便翻身上马,往柴桑县城方向而去。
“你们几个,快跟上公子!”那中年汉子赶忙对身后几个青年命令道。
“喏!”
看着聂生远去背影,中年汉子不由得叹了口气,聂公子长于骑射,横冲敌阵,千军辟易。蛾贼起事以来,柴桑县之所以能保平安,多半是仰仗他之力,四方豪杰无不认为他的勇武相较于聂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还有另外一种隐藏在溢美之词之后的窃窃私语,认为聂生的勇武是一种世代相传的诅咒,就和不满三十就死于非命的聂整一样,这个项羽之亚的勇武少年也会在不久的将来死于箭矢刀矛之下。聂生身边亲近之人对于私下的流言,又是厌恶又是忧虑,唯恐会一语成谶,但又没有什么办法。
回到住处,聂生正准备卸下甲胄,一旁的奴仆却道:“公子,馀汗县有使者到了,就在里面等候!”
“哦,想必是有义父的来信,太好了!”聂生闻言大喜,自从魏聪去了交州,每隔个把月就会有信件通过馀汗县传来,信中用简略详实的笔触描写了交州战争和行军的经历,还有的就是对聂生一些建议和劝勉,以及一些书目。每次收到信笺,聂生在仔细阅读之后,都小心翼翼的将其保存在一个漆盒里,如同珍宝一般。
聂生三下两下的解下甲胄,换了一身中衣,快步来到后堂,看到袁田一愣:“是你?怎么这个样子?我差点没认出来!”
“说来话长!”袁田露出一丝苦笑,他从旁边的木盒中取出一封书信:“这是魏公让我带来的!”
聂生赶忙接过书信,确认了封蜡完好无损之后,将其拆开,细看起来。约莫半响后,聂生才收起书信,问道:“义父在信中说是让郭奎带信来的,为何变成你了?”
“这次来豫章,郭奎是正使,我是他的副手;途中在赣江上遭遇贼人围攻,郭兄他见贼人势大,脱身不得,就让我带着这木盒跳船逃生。”
“原来如此!”聂生面色阴冷:“贼人?多半是蛾贼吧?义父行事向来谨慎,他在信里说带了不少贵重财物来,肯定有派精兵护送,寻常贼人哪里有本事在江上把你们逼到这等地步?”
“公子所言甚是!不过还没有切实的证据,所以属下不敢乱说!”
“证据?”聂生笑了起来:“这又不是县官审案子,还要什么证据。记下了下次找个机会连本带利的捞回来便是,哪里有那么多罗里吧嗦的!”
袁田闻言也笑了起来:“公子说的是,属下的确是想的太多了!”
“你放心,我这里别的没有,打杀蛾贼的机会可多得是,刚刚我就打杀了一队贼人!你且稍待数日,我再找个机会给你出气!”
“公子盛情,属下谢过了!”袁田拱了拱手:“不过属下眼下还有别的差使!”他拍了拍身旁的木盒:“这里面还有几封信要送呢!”
“给赵延年的?”
“不错!”袁田点了点头:“正是魏公之命!”
“那好,那你什么时候出发!”
“越快越好!”袁田道:“魏公临别前说了,形势变化很快,稍一耽搁,便会错失机会!”
“嗯!”聂生点了点头:“义父在信里也提到了,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挽留你了,我让人送酒饭来,吃完后就亲自送你去码头!”
“多谢公子!”
送走了袁田,聂生回到家中,从那随身漆盒中取出信笺来,重新看了起来。信里魏聪在讲述了自己对还没有并吞的交趾、九真、日南三郡暂缓图之,抓紧时间经营已经控制的交州五郡的打算后,阐述了自己对荆州、扬州正在进行的战争局势的看法:
随着朝廷向荆扬二州投入兵力的增加,蛾贼在长江以北的力量将会被逐渐挤压到少数几个要点,而双方的主战场将逐渐向长江以南转移,处于长江中游以南的豫章郡在蛾贼攻陷南昌之后短暂的平静也将被打破,被卷入一场规模更大,烈度更高的战争之中。位处鄱阳湖口,要冲之地的柴桑自然不可能继续置身事外,所以聂生应该尽快带领宗族部曲,乘着这个短暂的窗口期,乘舟南下,翻过五岭,前往交州。
“这么看来,义父这次不只是让我南下,袁田去面见赵延年,多半也是为了此事!”聂生心中暗想,他自己心知肚明,这一年来柴桑之所以能保全,并非像外间传说的那样凭借自己的武勇,而是蛾贼并没有对柴桑大举进攻。
如果蛾贼拿出对其他州郡动则出兵数万人的劲头来,自己就算有三头六臂,只怕也抵挡不住。而这种“我不攻打你的柴桑、馀汗县,不劫掠你的船队;你继续供应给我大量优质兵器”的默契已经不可能再维持下去了,袁田郭奎赣江上的遇袭就是一个例子。显然,魏聪早已预料到了这一点,他早早就把自己的的注意力已经放在了交州上了,豫章郡在他眼里早就是一枚弃子了。
“义父的眼光看的真很远!”聂生感叹道:“他若是再晚几个月,就只能在豫章殊死一搏了!”他摇了摇头,小心翼翼的将信笺放入漆盒里收好,沉声道:“来人,今晚在府中设宴,诸位豪杰只要在城中的,都要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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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今晚公子要设宴款待城中豪杰?”周锦压低嗓门,向面前的家奴问道。
“绝对错不了!”家奴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身后:“公子已经下令了,让我去请九江雷爷呢!”
“嗯!我知道了,有消息下次也要报过来!”周锦从钱袋从摸出一把铜钱塞在那家奴手中。
“多谢郎君!”那家奴收下钱,喜滋滋的去忙了。看着那家奴的背影,周锦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当然知道那家奴口中的九江雷爷便是雷桓,他是九江郡也是有名的豪杰了,当初魏聪帮聂生夺回家业他还出了力。但这次蛾贼起事,九江郡是重灾区,他为了避乱,就带着家眷宗族数百人,逃到了柴桑县,投靠了聂生。
一年来聂生在战场上的表现不但折服了雷桓这样的一方豪杰,就连过去时常在背后称其为“小贼”的周锦也改变了态度。他亲眼看到在成千上万如洪流一般的蛾贼面前,昔日那些不可一世的高门大族狼狈不堪,甚至合族覆灭,什么世代两千石,什么俊秀良材,都毫无用处。就连自家的庐江周氏,都被打的一塌糊涂,若非有一支在雒阳,险些被连根拔起,反倒不如他留在柴桑安全。
反倒是这个聂生这个昔日被他鄙夷不屑的半大小子,却能纠集宗族部曲,亲自在战场上一次又一次击败了蛾贼的进攻,保住了柴桑一县之地。周锦有时候暗想,这个聂生祖上不太像是刺客聂政,倒有几分像是项王,这般说来,他具有一县之地,倒也是应有之义。有了这个心思,周锦对聂生的举动就愈发留意起来。想到这里,他暗自下了决心,即便没有接到聂生的邀请,自己也要厚着脸皮去蹭这一顿酒,这也是为了自家性命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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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之内,弥漫着炭火、肉香、酒香的气息,周锦小心翼翼的穿过长廊,来到最靠近门口的偏远角落,这里不引人注意,但也足够听清上首的说话声。他小心坐下,屏住呼吸,等待着宴席的开始。
早已习惯军旅生活的聂生并没有让周锦等太久,天刚刚黑,他就来了,径直在上首坐下,堂上顿时静了下来,每个人都停止交谈,将目光转向聂生,等待着他的发言。
“今日请诸位来,乃是为了一件要紧事!”聂生的声音里还有一丝少年的尖锐,就好像雏鹰的鸣叫,周锦屏住呼吸,小心倾听接下来的话。
“我打算带领部曲宗族,乘舟南下,前往交州!”
很难用语言描述当时堂上的情景,听到这个惊人消息的人们面面相觑,但很快就露出了激愤的表情,他们挥舞着手臂,红着脸,梗着脖子,向聂生大声说着什么。而周锦好似什么都没有听到,坐在那儿,面色沉静,就像一尊青铜像。直到叫喊声阵阵平息下来,他才重新开口。
“我今晚召集诸位前来,就是为了将此事告知诸位!而非征询诸位的意见,我已经做出了决定!”
“聂公子!”最先开口的是九江郡的王温,他是与雷桓齐名的大豪,面对海潮一般的蛾贼,也不得不带着宗族宾客逃到了柴桑,此人性格刚直,所以第一个开口发言:“我等前来柴桑投奔于你,说到底就是为了托庇于宇下,共同抵御蛾贼,保全妻子。而你现在却要去交州,那置我等于何地?”
第158章 交错
“王公,并非我不欲保护前来投奔之人,而是如今江淮形势有变,官军与蛾贼的主要战场将逐渐转移到长江以南,柴桑位处要冲之地,势必成为两军交锋的中心。若是继续留在柴桑,只会沦为两军的饵食,所以我打算提前带领宗族部曲南下,投奔义父,他已经在交州拿下五郡之地,足够安置我等。你们可以随我南下,也可以另寻他路,全凭自愿,我不强求!”
“原来如此!”王温点了点头:“此事干系重大,容我回去思量一两日,再做回报!”
“这个自然!”聂生点了点头:“南下我也要准备一段时间,希望你们若是想要随我南下的,三日之内给我回复。还有,由于南下需要船只,所以我已经派人封锁了码头,扣留了所有船只,到时再统一分配。”
“喏!”堂上众人齐声应道,便各自回去商量准备了。周锦也干忙回到后屋,将聂生宴客的情报禀告了周氏:“阿姐,阿生那边已经定了,我们这边应当如何?是跟他南下去交州,还是另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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