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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记 第99节

  文率也许不知道这片山地有多大,但他清楚这无边无际的山地蕴藏着无数财富,但想用武力征服是不可能的。投入再多的军队投入其中也只会是沧海一粟,熟悉地形的山民们可以躲藏在安全的地方,让饥饿、干渴和疾病来消灭自己的敌人。

  想要获得财富的唯一办法就是贸易,盐是为数不多山民无法自产的必需品,换句话说,只要能稳定的提供盐,就能从山民那儿获得源源不绝的财富和雇佣兵。这就是文家能够在始安安身立命的根本之道,而现在文率感觉到了威胁。

第171章 滇马

  “赵郎君!”文率斟酌了一下词句,笑道:“你一路上过来应该也看到了,到处都是盗贼,即便是水路也未必安全,要不这样,就依照你的价格,你的盐我都要了,你省了卖盐的气力,可以腾出时间来做其他事情,也让我赚一笔小钱,如何?”

  “这——”赵颇露出了为难之色:“不是小人不愿意答应,只是您刚刚也听到了,我只是个探路的,此来不光是为了卖盐,若是就这么回去了,上司责问起来,没法交待呀!”

  “无法交待?这个怎么说?”

  “小人卖盐事小,打听清楚商路才是二,听上头的意思,是想靠盐多打通几条商路来,所以才把盐价定死了。我若是就这么拿钱回去了,只怕还要受责罚!”

  “原来如此!”文率点了点头:“那敢问一句,你说的上头是谁呢?”

  “黄平黄郎君,魏讨逆府中长史!”

  文率心中一震,心知来硬的是不成了,笑道:“原来赵兄是魏讨逆府中之人,难怪难怪,来人,快替赵兄酒杯斟满,今晚定要多饮几杯,不醉不归!”

  话音刚落,赵颇旁边的婢女便赶忙替他斟满酒,文率接连敬了数杯,赵颇推让不得,只得一一饮尽,旁边的婢女次次都斟的满杯,不一会儿,赵颇便支撑不住,扑倒在地,醉死过去了。

  “赵兄,赵兄!”文率叫了两声,发现赵颇鼾声愈来愈大,显然是真的醉倒了,便挥手示意手下将其扶到后院歇息,自己回到几案旁,品味起杯中残酒起来。

  堂下上来一名气喘吁吁的黑脸汉子来,身披皮甲,腰间挂着弓囊胡禄,道:“兄长!一切都准备停当了!”

  文率放下手中酒杯,长叹了一声:“把人手都遣散了吧!”

  “遣散?”那黑脸汉子闻言一愣:“兄长,不动手了?那厮船上可有不少盐,若是让其发卖,咱家仓里屯的盐怎么办?”

  “明日一起发卖就是了!”

  “那按什么价发卖?”

  “一千钱每石!”

  “什么?一千钱?”那黑脸汉子几乎跳起来:“那岂不是亏大了,这盐价现在可是两千钱呀!一下子少了一半,那怎么成?”

  “怎么不成?”文率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冷冷的看了一眼黑脸汉子:“人家说了,广信现在盐价是700钱每石,始安他加一半,就是一千零五十钱每石。我已经看过他的盐了,比我们的要好得多,价格不低一点你卖的出去?”

  “这群外地佬,竟然敢抢老爷的生意!”黑脸汉子一脚踢开旁边的酒罐,转身便向堂下冲去,却听到文率喝道:“你去干什么?”

  “宰了这帮抢咱们生意的混账东西!”黑脸汉子怒道。

  “不可以!回来,坐下!”文率指了指旁边的几案:“陪我喝酒!”

  黑脸汉子顿了顿足,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回到堂上,在文率面前坐下,文率给黑脸汉子倒了一杯酒:“我知道你的心思,杀了那赵颇,夺了盐货,这始安就永远是我们文家的天下?对不?”

  “兄长,这始安本就是我们文家的!”黑脸汉子怒道:“从曾祖开始,我们文家每代都有人出任主薄、功曹等县中大吏,这次武陵蛮作乱,道路断绝,零陵太守治所都被围攻,县令被贼人射杀,若无兄长你聚众坚守,这始安县早就没了。”

  “那又如何?”文率笑了笑:“这天下是终归是姓刘的,只要一日我没有受封县侯,这始安就不是我们文家的封邑,这就不是我们的。哪天朝廷派县令下来,我就只能退位让贤!”

  “兄长——!”

  “不说这个了!”文率叹了口气:“我实话和你说吧,这赵颇不是一个人一条船,他后面还有更多的船,更多的人,杀了他有什么用?”

  “来一条船杀一条船就是了,怕什么?山高皇帝远,就算那赵颇背后有人,能派兵来,我们最多退到山里去,那些兵又能呆多久?”

  “你呀你,能不能多动动脑子?”文率戳了下黑脸汉子的脑门:“退到山里去就有用吗?他们能运盐来,就能和那些山里的蛮夷勾搭起来,我们的确不怕派兵进山来,但若是那些山中蛮夷肯站他们一边去,我们的脑袋哪里还能保得住?”

  这一次黑脸汉子终于哑口无言了,他很清楚对于那些山中的蛮夷来说,官府也好,汉人百姓也罢,都是不可信的敌人,唯一能够获得这些多疑的山民信任的只有能给他们带来各种生活必需品的商人,尤其是盐,没有盐吃就会四肢无力,体弱多病,让部落变得衰弱,最后完蛋。

  袭击愿意进入山中,给他们带来食盐的商贾无异于慢性自杀,会成为所有山民的公敌。文家之所以能在始安县坚持下去,发展壮大,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他们能够给周围的山民带来一定量的食盐,如果赵颇背后的人能稳定的提供食盐,那些山民肯定愿意替他杀掉几个人。

  “那,那兄长我们怎么办?”

  “静观其变吧!”文率笑了笑:“如果真的如那赵颇说的,那魏讨逆能够用太阳和风弄到大量便宜的盐,那对我们来说也未必是一件坏事,至少商路就通了,始安也不再是一块死地了!”

  黑脸汉子眼睛一亮:“这倒是,有了盐,商路就开了,只要商路开了,光是码头边上的好处,就远远超过现在这样子了,还是兄长考虑的周到!”

  “好了,你明日就陪着这赵颇吧!不要生出什么事端来!”文率笑道:“既然咱们打定主意做好人,那就要善始善终,别力气花了,却没落得个好!”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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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我两斤!”

  “给我五斤!”

  “让开,让开,你踩着我脚了!”

  赵颇用拇指按摩着自己的太阳穴,即便他快到中午才醒来,但昨夜的宿醉还是让他的脑袋疼的要命,加上外间的喧闹声,他觉得好像有两只鼓槌在不停的敲打自己的后脑勺。

  “让开些,让开些,排好队,你这个混蛋,不是刚刚来买过了吗?怎么又跑过来买?没看到牌子上写的?每个人最多只能买五斤?拖到旁边去,先打三鞭子!”

  文绛粗鲁的吼声从外间传进来,为了维持秩序,文功曹把自己的弟弟派来了,还带了二十多个拿着棍棒的汉子。于此赵颇十分感激,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几百号人抢购盐的架势,若非那文绛卖力维持,自己这摊子只怕已经被掀了。

  被鞭打的惨叫声让抢购食盐百姓们变得平静了少许,赵颇吐出一口长气,喝了一大口凉汤,觉得好了不少。他站起身来,走到外间,他看到百姓们已经排成了一条长队,旁边有拿着棍棒的汉子在维持秩序,虽然这队伍里不时还会发生争执,但比起刚才还是好多了。

  “辛苦文兄了!”赵颇抱了抱拳。

  “无妨,兄长已经叮嘱了,我自然要尽力行事!”文绛笑的有点勉强,虽然很想给眼前这个家伙肚子捅一刀,但事情轻重他还是分得清的:“昨晚听说你喝了不少酒,要不先进去歇息歇息,这里有我看着,出不了事!”

  “这——”赵颇正想说啥,突然人群变得喧闹起来,有不少人被挤倒在地,惨叫声和叫骂声响成一片。赵颇顾不得那么多,赶忙喊道:“怎么回事?不要争抢!”

  文绛的行动要快得多,他用刀鞘驱赶开挡住路的人,吼叫着冲了过去,赵颇赶忙跟上,突然,文绛停住脚步,匆忙之中,赵颇险些撞上,他赶忙停住脚步。

  “这是你的盐?”说话的男人口音有些怪异,就像舌头要短半截一般,带着一股奇怪的尾音。他大概有七尺身高,蜡黄色的皮肤,额头高耸,颧骨突出,发髻如锥形,脖子上戴着一只金项圈,这时赵颇意识到,和自己对话的并非汉人,而是一个蛮夷。

  “这盐是从你这里买的?”那男人再次发问道。这时赵颇才注意到那男人虽然发髻与汉人不一样,身上的衣裳却与汉人无异,身旁站着四个皮肤黝黑的武士,看样子是他的护卫,看样子权位不低。

  “不错!”赵颇看了一眼那男人手中口袋,雪白晶荧,的确是自己带来的盐。

  “很好!”那男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这盐很好,是上等的货色,我全部都要了!”说到这里,他身后的护卫送过来一只黑色陶罐,打开盖子,里面竟然是金沙。

  “这,这恐怕不行!”赵颇艰难的将眼睛从陶罐上挪开。

  “不行?”那男人皱起了眉头:“那里面可是上等的金沙?你们汉人商贾不是最喜欢黄金的吗?不够吗?”

  “不,不,不!”赵颇赶忙连连摆手:“这金沙足够了!不过我的上司已经说了,这些盐必须分卖给百姓,不能只卖给一人!”说到这里,他指了指一旁的文绛:“若非如此,这船盐我昨晚已经都卖给他兄长文功曹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那男人露出怒色来:“你开门做生意,我出金沙买,你为何不卖我?难道是因为我不是汉人瞧不起我?嗯?我虽然并非汉人,但家父也是句町国(云南省古国,位置大概在今天广西、云南、贵州三省区交界处)的大尹,你竟敢轻视我?”说罢,右手已经按在刀柄上。

  文绛见状,赶忙张开双臂,将赵颇挡在身后,笑道:“郎君莫怒,这位赵兄方才没说清楚,您要买盐不是?过几日还会有一船来,那一船都是您的,如何?”

  “当真?”

  “当真!”松了口气的赵颇连连点头,他虽然不知道句町国和大尹是啥,但显然眼前这男子身份不低,自己要是这里被杀了可就白死了。

  “那就好!”那男人指了指那陶罐:“这金沙你先拿去,权当是订金,那船盐可不能卖给别人了!”

  赵颇却不收:“郎君请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这第二船盐必定是你的,而且我们上司说了,若可能的话,不要用金沙换盐,最好用别的货物交易!”

  “哦?”那男人饶有兴致的问道:“不要金沙要别的?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你们汉人啥时候转性子了!”

  “主要是我家主上暂时不缺金沙!”

  “哦?那他缺什么?”

  “很多,最缺牲畜,比如马匹!没有马的话,驴、骡子,牛也都可以!”赵颇按照记忆中黄平叮嘱的说道:“如果是马匹换盐的话,还可以打折扣!”

  “要牲畜,马匹是吧?”那男人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好,我这次来带有些马,这样吧!我用三十匹马,换你这一船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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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禺,魏聪幕府。

  “郎君,郎君!”黄平急匆匆的进门,看到魏聪正和孔圭说话,赶忙停下脚步,向孔圭躬身行礼:“孔公,您也在呀!”

  “黄长史有事要禀告吗?”孔圭笑着站起身来:“那我就不打扰,先告退了!”

  “无妨!”魏聪叫住孔圭:“孔公是自家人,不必避让。有什么事,说吧!”

  黄平应了一声:“是广信传来的信使,从那边派出的卖盐商人,在始安遇到一个蛮夷商队,商队的首领自称是句町国大尹的儿子,他对我们的盐很感兴趣,愿意用金沙买。当那商人依照叮嘱说最好用各种牲畜,尤其是马来换时,那蛮子首领答应了,拿出了三十匹马来!”

  “哦?这是好事呀!”魏聪顿时有了兴致,无论是军队还是他想搞的大规模轮式重犁,都需要大量的畜力,而交州眼下最缺的就是各种驮畜,能用未来产能无限的盐换马这种好事,自然是多多益善。

  “是好事!”黄平露出一丝苦笑:“不过那马长得不够高,便是最高的也只有五尺(大概115厘米),虽然耐力不错,也能走山地,但恐怕是不能用来做战马了!”

第172章 上游

  “五尺?”魏聪皱了皱眉头,暗想这多半是后世的滇马了,但有总比没有好,哪怕不能当战马,用来当骑马步兵或者驮畜还是可以的,何况将来海上弄来印度种马,也可以拿来杂交嘛。

  “换,为啥不换!”魏聪道:“最好搞成一个长期的渠道,定期和那个什么句町国交易!对了,孔公,你知道这句町国是哪里吗?”

  “句町国?”孔圭接过书信看了看,皱眉思忖了片刻:“好像是西南夷诸属国中的一个,乃是夜郎国的宿敌。王莽时曾经击败过中原军队,别的就不知道了!”

  “西南夷属国,夜郎国的宿敌?那就应该是在云南省了!”魏聪努力在脑子里回忆云南省地图,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东南亚的几条著名大江比如红河、湄公河、萨尔温江、伊洛瓦底江要么发源于,要么曾经流经云南。

  换句话说,从军事地理上讲,云南省是几乎所有东南亚国家的上游,水运便利,从云南向东南亚无论是扩张还是通商都十分便利。所以许多建立于云南的地方政权在东南亚都有大量的属邦领地,比如南诏,哀牢、大理、麓川等。若是能建立一条深入云南省内部的贸易通道,那也就意味着打通了深入东南亚腹地的贸易渠道,无论是收集资源还是情报,都是极为有利的。

  “黄长史!”魏聪道:“你立刻去一趟广信,最好是把那个蛮子首领请来番禺走一趟,让他亲眼看看交州这边的情况,生意做不做的成不要紧,先交个朋友嘛!”

  “喏!”

  “魏公倒是对这句町国颇有兴致呀!”孔圭笑道。

  “有兴致倒是说不上!”魏聪笑了笑:“只是这句町国位居诸蛮上游,有河流相通,若能与之合盟,我从海,彼从陆顺流而下,便能将一劳永逸,将交州之外敌尽数覆灭,拓地万里!”

  “拓地万里?将交州之外敌尽数覆灭?”孔圭吃了一惊,他在番禺当了两年南海太守,当然知道交州其实地域极为辽阔,只不过人烟稀少,在籍的汉人更少罢了。如果只算土地面积的话,可能是大汉十三州里最大的几个之一。土地面积大,自然相邻的外敌就多,若是按照魏聪说的,要把交州的外敌全部消灭,那恐怕还真是要拓地万里,不过那样一来,只怕对大汉来说,交州这一个州恐怕要比其他十二个州加起来还要大了,这恐怕未必是一件好事。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孔圭笑了笑:“魏公之业虽宏远,但也不能完全不顾眼前之事吧?”

  “眼前之事?”魏聪笑道:“孔公岂不闻: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魏某行军打仗,若无八九分胜算,是从来不上战场的!”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孔圭眼睛不由得一亮:“孟德,难道当初你举旗南下交州时,就已经有了八九分把握?”

  “不错!”魏聪点了点头。

  “可你当初出兵时不过数千人,而且五岭险峻,兼有瘴气,你连这些都考虑到了?”

  “孔公,兵少也好,地势、瘴气这些都不过是我预料到的困难,只要预先做好准备,是可以克服;而敌人往往会过高的估计我的困难,却不对我做应有的防备。兵少我可以沿途想办法募集,地势险峻我可以预先派人探路,让士兵准备登山所需的准备;瘴气我可以选择较为寒冷少雨的冬天,我只要克服了这些预料之内困难,就可以很容易的击败毫无防备的敌人了。故军争之难者,以迂为直,以患为利。故迂其途,而诱之以利,后人发,先人至,方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听魏聪这番话,孔圭一时默然,他不由得想起当初自己被魏聪的兵士打到太守府门前,才发现有外敌入侵之事,固然有自己平日里一心用在经学,不通政务的原因;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整个交州都把注意力放在了交趾那边的蛮族暴乱,全然没有想到会有敌人从北方翻越五岭杀过来。要是没有这座五岭,估计交州人对魏聪的抵抗还会猛烈一些。

  “魏公此番话,着实是得了兵法中之三味了!”孔圭叹了口气:“我在你面前谈论兵事,着实是有些不自量力了!”

  魏聪见孔圭一番丧气样子,心知自己方才那番话打击到对方了,笑道:“孔公何必如此,尺有所长,寸有所短。魏某若想令交州治平,肯定是离不开孔公的!”

  正说话间,外间有侍从进来,下跪禀告道:“主上,有朝廷的使节到了,船已经停靠在码头了!”

  “朝廷的使节?”魏聪一愣,暗想难道是自己托曹操送去的“糖衣炮弹”生效了?还真是不跑不送原地不动,人类在这方面几千年好像还真没啥进步。

  “孔公,既然是朝廷的使节,我等自当要去码头亲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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