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万历修起居注 第120节
小万历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锦衣卫都指挥佥事兼北镇抚司镇抚使曹威。
“曹指挥,此事便由锦衣卫主查,务必尽快调查出结果,结果出来后,第一时间向朕汇禀。”
“臣遵命!”曹威拱手道。
此刻,沈念的注意力仍在张四维身上。
他观察张四维的表情与下意识的小动作,越来越笃定,张四维就是幕后的主使者。
但这一切都是沈念的推断。
此案要想牵连到张四维身上,非常困难,恐怕难以找到任何证据。
沈念目前还不能胡说。
他不得不佩服,张四维这一招非常老辣。
他今日表现积极,卖力为吕调阳说情,一方面是为促成“以大局为重”的发生,另一方面也为了排除自己的嫌疑。
谁都知晓,吕调阳致仕,次辅人选自然会是张四维。
其是最大受益者。
但张四维看出小万历与张居正一定会保下吕调阳,故而来了这么令人意外的一招。
他在为自己铺路。
为自己的家属亲眷犯错时,也能获得一个“以大局为重”的特权。
沈念预测。
这绝不会是张四维提前抵御海瑞冲击晋商、晋官的第一招,也不会是最后一招。
只是他这种招式,实在卑鄙了一些。
……
午后,北镇抚司。
沈念与汤显祖来到衙署之中,向锦衣卫述说口供。
当下的沈念,也算是一名间接的证人。
汤显祖在口供上签字画押之后。
曹威说道:“沈编修、汤举人,若此口供真实,那八月十二日晚,清茶坊对话的两个人,应该有一个是吕兴周的朋友,参加此次顺天府乡试的生员陈志。”
“据吕兴周交待,那日规劝他前往张园欣赏雅乐的正是此人。不过陈志只称是与吕兴周一起去了张园,并不知有教坊司的乐伎,更不知是不是吕兴周举办了这场酒宴。”
“若他能招供,供出与他对话的那个人,此案便有了突破口。”
曹威又看向汤显祖,问道:“汤举人,仅听声音,你可能辨别出来?”
“可以,学生喜欢戏剧,对声音很敏感,只要他开口,便能辨别出来。”汤显祖非常笃定地说道。
……
片刻后。
三人来到诏狱,走到一间阴暗潮湿的牢房前。
关在里面的正是吕兴周的乐友,陈志。
千户周海看向陈志,瞪眼道:“陈志,再将你那日在张园饮宴的情况讲一遍。”
“我……我已经讲三遍了,实在不想重复了……我……我……我讲!”陈志见周海一瞪眼,连忙改口。
诏狱与刑部可不一样。
刑部打人会给出一个理由,诏狱打人,连编出一个理由都不需要。
“中秋日,近黄昏,我与吕家大公子吕兴周一起,坐着马车去了张园,约大半个时辰后,我们刚到门口,丝绸商李文来与生员封永便热情迎接,他们似乎与吕大公子甚是熟识……”
不远处,汤显祖认真地听着。
不到半刻钟。
他便非常笃定地说道:“没错,这个就是说出‘维师(吕兴周字维师)素来不爱这种场合,恐怕不会来’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有错。”
曹威面带兴奋。
“好,不出今晚子时,本官绝对能让他将另外一个人招出来!”
随即。
曹威命千户周海将沈念与汤显祖送到了北镇抚司衙门外。
汤显祖朝着沈念拱手道:“沈编修,学生已完成任务,先行告辞了!”
说罢,汤显祖便离开了。
若是别的生员举子,巴不得与沈念多说几句话,拉近一下关系。
因为谁都知晓当下京师仕途前景最好的年轻官员便是沈念,若能与其交好,即使对明年的春闱无益处,也对日后的仕途大有裨益。
但汤显祖是个例外,他不愿与官员交往。
沈念望着汤显祖,喃喃道:“放心,有我在,你的仕途不会那么坎坷的。”
……
不多时。
沈念回到了翰林院编修厅。
他相信曹威一定能将另外一个人揪出来,但他也相信依照张四维的能力,定然不会让此事牵连到他。
此刻的沈念,正代入张四维的视角,思索着他面对汤显祖这条证据,将会如何处理。
“杀人灭口?不会,这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糕,唯一的方式,就是寻一只替罪羊,让此事尽快结束,对,寻一只合适的替罪羊!”沈念喃喃说道。
沈念知晓,或许凭借此事斗不倒张四维,但他不愿这类卑鄙的阴谋再次上演。
……
入夜,张四维的府邸中。
张四维靠在躺椅上,面色阴沉。
他没想到自己精心规划的事情,竟因马自强的固执和沈念突如其来的一份证据,毁于一旦。
“这个沈念,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专心做个日讲官不行吗?出了两道良策,真将自己当作小阁老了,有朝一日,他若犯了错,老夫一定主张将他赶出京师!”
就在这时,张府的管家钱忠快步走了进来。
此刻的他,已知张园宴饮之事被人寻到了纰漏。
张四维看向他,道:“张园宴饮之事,用第二种方式快速处理吧,切记,处理干净一些!”
“是,老爷!”
“此次失败,因何而败,你可总结了教训?”
钱忠连忙道:“总结了!此次失败,全因此等私密之事不应为惜钱而在茶馆大堂中述说,会被有心人听了去。”
听到此话,张四维低头抓住一旁的茶杯,就朝着钱忠摔了过去。
“砰!”
茶杯在钱忠的脚下碎成了片。
张四维瞪眼道:“你的意思是随便找个包间就能说了吗?你要不是蒲州的旧人,我……我……早让你滚蛋了!”
“谨慎!日后务必谨慎,任何话都不能随随便便说,特别是带有我的名字,明白吗?在没有得到我允许的情况下,不能以我的名义做任何事情!”
“明白!明白!”钱忠跪在地上说道。
……
日近子时,沈宅。
一直都没有睡着的沈念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旁的顾月儿也被惊醒。
“夫君,怎么了,是做噩梦了?”顾月儿关切地问道。
沈念摇了摇头,一边下床,一边说道:“月儿,你继续歇着,我与阿吉一起去北镇抚司一趟,然后我就直接上衙了!”
“注意安全!”顾月儿对沈念的公事从不多问。
说罢,顾月儿也连忙起身为沈念穿衣。
片刻后。
阿吉赶着马车带着沈念出了门。
当下的京师,有宵禁制度。
在一更三点敲响暮鼓后到五更三点敲起晨钟前,是不准百姓在街道上行走的,若有违者,轻者笞刑,重者杖刑。
但沈念是官身。
只要持有牙牌,称有紧急公务,巡逻的官兵便会放行。
并且,五城兵马司的官兵们绝对不敢拦截一个前往北镇抚司的官员。
很快。
沈念就来到了灯火通明的北镇抚司,向门前锦衣卫称有急事要见曹威。
而此刻。
曹威刚审出与陈志对话的那个人,已命锦衣卫去缉拿。
他正准备小憩片刻,突然听属下来报翰林编修沈念求见,洗把脸,连忙走了出去。
半夜三更,那定然是有重要的事情。
稍倾。
沈念来到了曹威接待官员的偏厅。
沈念焦急地问道:“曹指挥,不知陈志可供出与他对话之人?”
“供出来了,乃是城北陈家书籍铺的掌柜,名为陈正远,其子名为陈信,乃本届生员,不过未曾参加张园酒宴。”
“我已经命人去抓这对父子了,预计半个时辰就能回来,之后我再细审一番,明早应该就能交差。”
“你半夜三更来北镇抚司可是有要事?”曹威忍不住打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