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万历修起居注 第233节
……
午后。
京师许多官员都听说了李太后这道口谕。
甚多官员不喜李太后这种以佛门慈悲思想干预大明司法的行为。
有人甚至在私下场合喊着:刑赏予夺,皆有成祖宗成宪!
但却鲜有上谏者。
遇到这种事,官员们都会先看张居正的做法。
张居正敢硬刚,他们便敢追随硬刚,张居正若附和,他们就当作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过。
……
翌日,清晨。
张居正向禁中呈递了一份奏疏,名为:《法祖重刑疏》。
“仰惟圣母慈悲不杀之仁,皇上将顺好生之美,臣等敢不仰承,以广德意?但查我祖宗旧制,凡官吏军民人等犯该死罪,有决不待时者,有监至秋后者,鞫问既明,悉依律处决,未有淹禁累年,不行处断者。”
“春生秋杀,天道所以运行;雨露雪霜,万物因之发育。若一岁之间,有春生而无秋杀,有雨露而无雪霜,则岁功不成而化理或滞矣。”
……
这道奏疏的核心大义是:依照祖宗旧制,春生秋杀,天道之理,不可废弃。
与此同时。
张居正命当值的日讲官赵志皋临时修改日讲主题,讲起了《尚书·康诰》。
这篇文章主讲“明德慎罚”的法治思想,强调不可用人治代替法令,无论皇帝是否喜欢,触犯法令就应该惩罚。
……
文华殿内。
小万历看到张居正的奏疏,不由得看向一旁担任起居注官的沈念。
“沈侍讲,今日元辅先是令日讲官以《尚书·康诰》提醒朕,国应法治,而后又以此奏疏提醒朕应尊崇祖制,其意显然是要母后撤回口谕,然母后向来崇佛,不喜杀生,恰逢朕大喜之日,朕觉得母后的口谕并无问题,不过……元辅所请也无问题,朕该如何办?”
沈念想了想,拱手道:“陛下,臣亦以为,春生秋杀,乃是天道,不应因任何事所废止。”
沈念向来都是法治的支持者。
且他对李太后以佛门思想干预政事的行为,早有不满。
小万历想了想,看向冯保,道:“摆驾坤宁宫!”
冯保看了一眼沈念,心中泛酸。
曾经,他是那个一句话便能令小万历对犹豫不决之事拿定主意的人。
而今,那个人是沈念。
沈念并未注意到冯保看了他一眼。
其脸上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当下能使得李太后妥协的人,只有小万历。
不多时。
身在内阁的张居正听到小万历前往了坤宁宫,不由得大喜。
此举足以说明小万历是认同他的。
……
约小半个时辰后,小万历一脸郁闷地回到了文华殿。
“宣元辅召对!”
一旁的沈念看其脸色,便知定然是小万历劝李太后收回口谕失败了。
片刻后。
张居正来到文华殿。
“元辅,朕将您奏疏所言全都告知了母后并进行劝诫,然并未说服母后。”
“母后称,皇祖(即嘉靖皇帝)以斋醮奉玄之时,常有暂免不决之令,或间从御笔所勾,量行处决。这也是祖制,今日恰逢朕之大婚,理应慈悲不杀!”
听到此话,张居正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他虽崇拜嘉靖皇帝。
但对嘉靖皇帝后期修道修玄,姑息死刑犯是不满的。
他有些愤怒地拱手道:“世宗皇帝此举,乃近年来姑息之弊,非我祖宗垂宪之典也!”
“这……这话……朕不敢与母后言!”小万历面带无奈,他怎能在他母亲面前去言其爷爷的不是。
小万历微微皱眉,又道:“可还有其它良策可使得母后收回成命?”
这一刻。
小万历与张居正几乎同时看向沈念。
当下,二人遇事生疑时,首先想到的就是沈念。
沈念想了想,拱手道:“陛下,臣无良策,但歪点子倒有一个,就看陛下敢用不敢用?”
“快快道来!快快道来!”小万历兴奋地说道。
自沈念在他身边记录起居注以来,还未曾令他失望过。
第165章 死刑犯逃罪,三法司丢脸
文华殿内。
在小万历与张居正的注视下,沈念缓缓开口,道出了他所言的“歪点子”。
“臣建议,以释教(即佛教)干政为由写一封奏疏,弹劾圣母太后!”
在其话落的瞬间。
小万历、张居正、冯保三人皆一脸惊诧地看向沈念。
弹劾太后?
这哪是歪点子,分明是找死的点子。
小万历微微撇嘴。
“沈侍讲,莫要胡言!母后心善崇佛,天下皆知,此次要求赦免死刑犯,乃是因朕大婚将近,为朕祈福,怎能算得上是以释教(即佛教)干政?”
释教干政之罪名,可大可小。
但再小也会让李太后的名声染上污点。
张居正并未出言。
他知沈念不会胡来,他在等沈念接下来的解释。
沈念缓了缓,说道:“万历元年,太后派遣僧人圆慧重修支提寺,并更名为万寿禅寺;万历二年,太后为追念先帝兼为陛下祈福,先后修建慈圣寺、普安寺与海会寺。”
“万历三年,太后曾建议在五台山修塔院寺舍利宝塔,但被张阁老以‘五台山距京窎远’所拒,未能成行;万历四年,太后发动内廷宫眷宦官,出资修建承恩寺、慈寿寺,广铸罗汉、伽蓝祖师、佛塔佛像等。”
“除修寺外,太后多次举办佛教法会,多次布施赏赐僧人,涉及佛教法器法物、金钱田地、冠服等,耗费白银,难以计数!”
……
小万历与张居正听到这些,不由得皱起眉头。
他们知李太后有修建佛寺、布施赏赐,礼敬寺僧之举,还被一些百姓尊称为:佛老娘娘。
但并没意识到李太后竟做了这么多崇佛之举。
仅从沈念所举的事例来看,这几年砸进去的钱财绝对不下百万两白银。
平时。
李太后崇佛的开支皆是从内帑支取。
内帑的钱财账册,外廷无权过问,小万历也不知明细,唯有李太后与冯保最清楚。
而李太后这些行为也都是吩咐内廷宦官去做。
小万历与张居正不是查不出,而是根本没有问询过此事。
沈念知晓这些,并非是刻意调查过。
而是在内阁大库翻阅工部文书之时多留意了一些。
修建佛寺虽是宦官之行为,但落地执行的还是工部之官吏,其工程进度在一些文书上是有记载的。
小万历扭脸看向冯保,冯保点了点头。
此意说明,沈念所言全是实言,只会说得少,而不会说得多。
小万历面带疑惑,又看向沈念。
“沈侍讲,母后崇佛,耗费的这些钱财都是朕允许的,这与释教干政何关?”
小万历自然要替他母后说话。
朱家的钱,朱家人花再多也不算多。
更何况是他的母亲!
沈念回答道:“陛下,这些花费皆为内帑(皇家私库)之钱,臣无权过问,然太后之好,已使得民间佛教显复兴之势,而今太后又欲以佛家信仰染指朝政,长此以往,必会发生释教干政情况,嘉靖末年,皇祖的崇道之举,对朝堂民间影响有多大,这不必臣多言了吧!”
“张阁老的《法祖重刑疏》于太后无用,说明讲道理行不通,不如陛下拿出一份《释教干政疏》唬一唬太后,令太后心生畏惧,如此便能收回口谕,以免落人口舌。此道奏疏,可由臣来写,当然,奏疏内容无须公开。”
听到“唬一唬”三个字。
小万历与张居正顿时知晓沈念这个点子歪在何处了。
沈念之意是,吓唬一下李太后,让她以为有官员弹劾她以释教干政,而小万历将此奏疏压下,劝诫李太后收回口谕。
如此。
小万历当了一回孝子,李太后又受到了训诫。
李太后,极为爱惜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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