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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末太平道 第27节

  “师父到了!马上就到黎阳津了!”

  “啊!那我们一起去接他!”

  听到这句话,张承负赶紧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然后,他提着草编的鱼篓,刚要走,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从怀里摸了摸,摸出一块“审”字的玉佩。然后,他抬手一丢,就把这上好的、价值数千钱的和田玉,丢到了涛涛的大河中。

  “你丢了啥?”

  “没啥。把最后的一点踪迹给抹掉…这几天顿顿都有马肉,吃的不错吧?”

  “嗯,其实吃多了也就那样!当然,还是比麦饭粥香多了…”

  “哈哈!等回去炖个鱼汤。黄河鲤鱼的鱼汤,最是好吃了…”

  “河鱼腥的很,你会做吗?”

  “会,不就是用油两面煎一下,再加调料炖煮…呃!油?调料?…”

  张承负摸了摸下巴,突然意识到,这鱼汤怕是难做了…

  风雪潇潇,黄巾裹住额头,斗笠落满飘雪,直入安静的小院。而当斗笠取下,就露出大贤良师张角疲惫的脸庞,两位弟子则侍立两边,看起来非常乖巧。

  “师父,这是弟子给您炖的鱼汤,最是补人!”

  “嗯…有心了。”

  大贤良师张角点点头,接过陶碗,吹了吹半点葱花也无的白汤水。然后,他喝了一口,眉头立刻就是一扬。在两位弟子殷切的目光下,他勉强喝了第二口,就把鱼汤放下。

  “咳!这鱼汤是谁做的?”

  “.是承负!”

  “承负,你炖鱼的手艺,比起杀鱼来…可要差了不少!”

  说完,张角摸了摸张承负的脑袋,摇了摇头。他进了屋,盘腿在席上坐下,屋中只留下两位弟子。而后,他神情一肃,问道。

  “都处理好了吗?”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没留下任何信物,官马也处理掉了。”

  “嗯。”

  张角点点头,默然不语。好一会后,他才看着这个不过十四岁的弟子,叹道。

  “承负,你很果决!决断之快、之勇的远远超出了为师的预料…你担心大局,又不知晓洛阳的情形,这次的反应不能算错。但还是那句话,你的杀气太盛了!”

  “为师在路上想了想,你大概是被邺城城外的流民见闻,影响了情绪。夫修道者,必清静无为,去嗔怒之心,断贪欲之念…一旦冲动,就容易出现过失,甚至犯错。”

  “老师!当时事急,我担忧此人真到了洛阳,告发了您,或者在豫州相害…更何况,距离举事,只有一年半了。以此人对我太平道的态度,精干的能力,和对赵国与魏郡的了解。一旦起事,必然会成为我太平道攻取邯郸与邺城的巨大阻碍!这两处要地中,决不能留这么个隐患!”

  说着,张承负神色一肃,沉声道。

  “故而,弟子决意除之!除掉他后,法曹史王贺可以接手法曹。他是我们的人,也能成为我们在邺城的内应之一!而法曹管着邮驿道路,必要时,可以助我们打开邺城城门…”

  听到这一番长远的谋划,张角沉默片刻,才叹了口气,一点点讲述道。

  “为师曾几次被人出告,也受过朝廷的通缉…他去洛阳,是告不倒为师的。嗯,洛阳十常侍中,一直有人与我们亲善。”

  “他毕竟是世家大族出身,哪怕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与证据,也会让众多冀州世家大族,怀疑到我太平道身上。冀州士族,一向与我太平道有所默契。而这一杀,恐怕会让冀州士族,对我等心生疏离与忌惮…”

  “罢了!木已成舟,事情既然做了,那我太平道,也就只能露一露爪牙了。只是一旦举义,愿意站在我们这一边的世家,怕是又会少上两家…”

  闻言,张承负低着头,重重行了一礼,才继续道。

  “师父,在承负看来,世家不可信,豪强也不足恃,他们是指望不上的!我们必须建立起太平道自己的部曲武装,一切都要围绕着武装斗争!邯郸与邺城的武库,就是我们谋夺的重中之重!”

  “只是,弟子做了此事后,也有些后怕与忧虑…忧虑刺史李公的反应,会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布置?”

  “刺史李公…”

  听到这,张角捋了捋短髯,垂下眉头,平静道。

  “李公眼下还不知晓,只是这事瞒不住,他早晚会有所猜测。不过,你处理的干净,死无对证,李公哪怕有些不满,也不会有太严厉的表示。”

  “我此次与李公谈玄论道,借助星象占卜,已经看明白李公的心意了。这冀州连年灾疫,流民遍地,漫山遍野,到处都是堆积成山的柴草。一旦明年、后年,再次出现旱灾,把这连绵的柴草点燃。哪怕是一州刺史,也逃不出这燎原大火!…”

  “李公虽然无为,但看的清楚,早就有所察觉!他眼下所求,不过是安安稳稳,再熬过一年半载,然后就告老归隐。眼下,他依仗我太平道,安抚州郡流民,延缓这起火的势头,心底虽有忌惮,但更多的还是想着他自己。”

  “在谈玄的最后一日,李公对我说,明年的此时,他就不在此处了。他要回河内郡野王的家乡,‘牵黄狗、逐狡兔,居竹林、饮醴泉,悠游自在,躬耕山野,与道长伴’…这是他的心里话,让我太平道再维系冀州一年。只要等他卸任,后面无论如何,哪怕天崩地裂、黄河改道,也都与他无关了!”

  听到这种大汉刺史的心声,张承负低头不语,也不知如何评论。但很快,他就精神一振,笑道。

  “老师!朝廷吏治腐朽,旧的刺史卸任,新的刺史往往数月才能到…那这空缺的数月,就是我们举事的最好良机!魏郡与赵国中的郡守长史,还是要多下点功夫。如若不行,等到了时机成熟,弟子愿冒险刺之!…”

  “…刺之?刺杀郡守?承负,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你也得收敛下身上的杀气,不要总想着这种事。君子藏器于身…”

  张角皱起眉头,有些无奈,看着这位看似温润如玉,实则杀气腾腾的小弟子。他无言许久,心中蓦然闪过一个念头。

  “元义图谋的大事,或许,也需要承负相助!宫禁森严,唯有童子最不受提防,出入更为容易…此事若是能成,足以改换汉家天地!…”

  “只是这行事的风险,对承负来说,也太大了!他又是否会愿意呢?…”

  屋外的风雪呼啸而来,掩盖了所有的声音,也遮眼了所有的谋划。当大雪已至,冬至未至之时,太平道一行人,终于渡过了黄河,抵达了兖州的白马津。

  可接下来,他们行路所向,却不是沿着“袁绍的路”,从濮水往西去往颍川,而是走了向东的另一条路,往济阴而去。

  加更会在后面补上。

第33章 来兖州,先见一见宦官的势力!

  十一月中,辽阔的齐鲁大地上,满是冬至的寂寥。地寒天沉,雪覆平畴,残垄如墨线般沉卧白野。积雪压枝,素绢垂挂,桑林如白鸟般落尽羽毛。这就是兖州的深冬。

  冬雪渐渐停了,太平道一行人,沿着济水,入了济阴定陶县。沿途的官道上,起伏的坟丘不见变少,反而见多。土路凝冰,车辙浅陷,看不到赶集的农人,却能看到倒伏的饿殍。更远处,枯蒿随风摇曳,村舍炊烟不起,连呜咽的哭声都听不到。

  “济水西通黄河,东至大野泽。济阴为古陶国,是‘天下之中’…今年大疫,这济水南北,四通八达的兖州诸郡国,自然也是瘟疫最严重的地方之一。小民百姓,死伤尤多。而后又有旱灾,流民遍地,冻饿而死的不计其数…”

  站在济水河畔,大贤良师张角眺望着济水两岸。数年前,他来兖州传道时,这里还是人烟茂盛,农人带犬赶集的欢腾模样。而眼下,五年三次大疫,再加上水灾旱灾,所见之处,就只剩下了荒村与死寂。

  “陶为天下中…这里便是陶朱公范蠡通商天下之处。而‘曹州济阴县即古定陶也’,这里也是‘天下中心’的曹县…呼!原来,一千八百年前,曹县是这种模样!…”

  张承负环目四顾,看不到往昔的繁华,只看到眼前的凋寂。山南水北为阳,以此类推,“济阴”就是济水之南。济水是黄河的下游支系,奔涌向东,过了此处定陶县,就汇入了辽阔数百里的“大野泽”,也就是数百年后的水泊梁山。

  “承负,今年大疫起,你二师叔带着门徒,来了兖州、青州救疫赈济。眼下,他应该在兖州与青州交界的地方。我们这次前来,就是与他会面。嗯,还有兖州、青州的渠帅方主…”

  “这次会面,名义上是祭祀东岳帝君,祈福瘟疫平息,明年无旱无灾…实际上,也要好好与兖州、青州的渠帅方主们,确定下甲子年举义的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这兖州、青州,也是我太平道影响极大的地方,信众甚多,需要早早谋划!”

  闻言,张承负精神一振,神情也是一肃。二师叔张宝原来在这里,而这一次,是来敲定青兖黄巾的举义!

  这位二师叔,不仅救人的医术出众,更擅长组织道徒,在建立太平道团方面,一向颇为不俗。兖州与青州的太平道,能够快速发展,并且深深扎根齐鲁大地。而后续青州的黄巾军,一直坚持到建安年间…这一切,都离不开这位二师叔深入人心的传道。

  “师父!关于举义,弟子有一点浅见。兖州有大野泽,数百里水泊山沼,周围泥泞纵横,水系四通八达。这里是兖州、青州水运的枢纽要地,能威胁到多条大河。这可是处起事的关键地方,就像黎阳、邺城与邯郸!…”

  说起大野泽天然的造反地利,张承负目光炯炯,脑海中已然有了清晰的思路。

  “昔年秦末时,汉初三将之一的彭越,就在此处举兵。他先是依仗地利,牵制秦军平叛,后面又能与楚霸王项羽反复周旋…我太平道在兖州的发展,就应该把重点放在此地,而不是一马平川的东郡!”

  “等一旦举事,兖州黄巾的第一要务,不是指望他们与大汉边军对战,而是保持他们自己的延续。只要他们能在大野泽一带游击,破坏官军在兖州的粮草征调,持续造成粮道的威胁,就会对北方冀州的举义争取更多的时间!”

  “而一旦官军逼的过紧,他们还可以向东逃入泰山,与青州黄巾汇合,在泰山山脉与官军游击!等到官军主力要北上时,再向西返回。继续回到地形优势的大野泽,袭扰官军后方的水运…”

  “…”

  看着眼神坚定、满脑子武装斗争、起义造反的弟子,大贤良师张角捋了捋短髯,沉吟片刻,才开口道。

  “承负,你这一番想法,可以再思量一下…等我们与青兖渠帅们会面后,再由你对他们讲述。这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们都正式认识下你!”

  “嗯,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得去定陶一趟,拜访一户大族。”

  “啊?什么样的大族,需要师父您亲自去拜访?也是一郡郡守,或者一州刺史吗?”

  “不是郡守刺史,却胜似郡守刺史。”

  大贤良师张角笑了笑,平静说道。

  “是济阴段氏。”

  “济阴段氏?”

  张承负怔了怔,回忆良久,才奇道。

  “师父,我只知晓济阴董氏、济阴吴氏,却未曾听闻什么大族段氏?…”

  “嗯,济阴董氏眼下,有位举了孝廉的青年子弟,就在我巨鹿郡廮陶县为县令,叫做董昭。你听过他,倒是并不稀奇。可这济阴吴氏,你竟然也知晓?确实有些见闻广博。”

  大贤良师张角嘴角扬起,看着这天赋异禀的弟子,打趣道。

  “不过,你既然连济阴吴氏都知道,却不知道声名正赫的济阴段氏…这广博的见闻,又有些偏颇奇怪了。要不然,再好好想想?”

  “.师父,您还是直接告诉弟子吧!弟子这脑袋,时好时坏,有时聪明,有时又愚笨的很…”

  “哈,你可不笨。为师从未见过比你聪明的少年…”

  大贤良师笑着摇头,随后神情一肃,正色道。

  “济阴段氏,就是十常侍段珪的家族!眼下,段珪与张让、赵忠齐名,正是皇帝面前最受信重的三位中常侍。段氏在这济阴郡中,几乎一手遮天,连带着在整个兖州,都煊赫非常!”

  “为师此行来到兖州济阴,段氏是一定需要拜访的。就像后面去豫州颍川,颍川张氏是张让的家族,也需要去亲自拜访。至于赵忠在冀州安平国的家族赵氏,同样一直与我太平道亲善…”

  “这些与宦官交往勾通的事务,元义与唐周都是知晓的,而我一直没告诉你和道奴。所以,之前那人即使去了洛阳,告发为师,事情也传不到皇帝耳朵里,会被中常侍们直接按下…”

  听到这一番话,张承负大为惊异。在涛涛的济水边,他看向一脸正色的张角,问道。

  “师父,我太平道,竟然也与宦官们交从甚密?可这士族党人与宦官们之间,不是不死不休吗?怎么师父您,能同时交好两边?”

  “承负,无论是士人还是宦官,都希望知晓天命,看清自己的命理。他们都有希望寄托的‘神魂与命魄’。世家大族有经学传家,但也对天象占卜谶纬痴迷非常,需要我等卜算。”

  “而宦官们没有经学,更看重命理本身。因为,他们本身是无根之人,从身体到家族,都不过掌控在皇帝的一念之间…他们更缺乏心中的寄托,需要我等揭示命理,安抚内心。纵然,这一切不过是虚妄…”

  济水边,大贤良师张角望着大河,幽然开口,仿佛看清了世间的人心。

  “承负,这些天我思量了许多,包括之前,我们在庙中的对话…我们不是士族,不是宦官,不站在任何一方,不参与大汉朝廷的权力争夺。就像你之前说的,士族与宦官不死不休,世家大族与皇帝的权力斗争,更是激烈而残酷。汉家的世道,就在两者的争权夺利中,日趋变坏…”

  “那我们是什么人呢?我们是奉道之人,奉天道而救百姓。道士也好,黄巾也罢,我们只是希望,在这世道里,多救下些黎民百姓,尽可能改变世道而已!”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我们能交好两方。在他们眼中,我们太平道是无害的,黔首百姓不过是羔羊,都是他们达成目的的工具…但我们也站出了一步,站在了黔首的这一侧!我们戴上黄巾,定下甲子年起事,终究是为了推翻这吃人的世道,打破这士族、宦官与皇帝吃人的根基!…”

  “可推翻与打破旧世,从不是我们太平道的终点。要记住,我们的道不是杀人,而是救人!…只有建立起黄天的太平,真正建立起新的世道,才能让百姓从辛劳疾苦、饥寒病疫中活下来,让百姓也能得道!”

  滚滚长河东逝水,浪花淘尽百姓泪。在这济水河边,大贤良师张角极目远望,东不见泰山,只见起伏的坟丘,北不见黄河,只有荒废的田地。而张承负与高道奴,还有小道童赵钧,以及数十名太平道徒,都一同站在他身后。众人遥望许久,像是望着只在想象中的太平之世。

  这一刻,张承负默然不语。他心中情绪翻涌,蓦地浮现出两句话来。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而朝闻道,夕死可矣…”

  距离济水边的寻道,转眼就过去了两日。当冬至步入小寒,众人过了定陶县,就到了成武县。而后,大贤良师戴上黄巾,换上了一身繁复的道袍,带着一众门徒,出现在成武县的西郊。

  此时已是日暮时分,城郊的田野被厚重的白霜覆盖,连沟渠也结上薄冰。虽然没到天黑,但西郊的段氏庄园里,已是一片灯火通明,比日暮还要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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