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鉴仙族 第198节
“大掌柜!”
李秋阳正思虑着,陈睦峰叫了一声,顿时将他唤醒,便见上层缓步下来一人,一身灰衣,胡须梳得一丝不苟,发色灰黑,负手走下来。
“族长。”
李秋阳唤了一句,李玄宣点点头,他如今也将五十岁了,人上了年纪不爱活动,只看着店面。
这坊市之中竞争激烈,李家虽然有筑基撑腰,又有萧家联姻,奈何这坊市大部分都是萧家的产业,人家都是自己人,李玄宣又要维持的人情,又要赚足够利益,也是伤筋动脑。
他捋一捋灰黑的胡须,算了算日子,有些不安地道:
“玄岭去了数月了吧?竟然至今未归……”
李玄宣天赋有限,如今还在练气二层徘徊,李玄岭作为李通崖之子却好上许多,如今已经练气三层了,一同在坊市之中修炼着,时不时出了冠云峰向北去,往徐国和大江的方向去探,说是要给家中添些见识,大半个月未归也是有的,当下已经超过了两个月,叫李玄宣心急不已。
“七十一天,已经两月多了。”
李秋阳恭声应了,李玄宣咬牙道:
“且取笔墨来,我给家中写一封信,派冬河去看一看!”
话是这么说,徐国与大江广阔无比,李玄岭行踪未定,要去寻也难得很,不过白白浪费人力,李玄宣在小信上写了几个字,还是颓然一声,放下笔来。
“好在玉符无事……”
李玄宣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玉佩,见上头晶莹温润,微微松了口气。
李家如今也算是世家,虽然比不上三宗七门,不但有什么法力印记,还有储物袋上的层层措施,好歹也有些手段,只要捏碎这玉符,其他部分都能相互告知方向。
“还是要问一问老祖。”
李玄宣考虑了片刻,还是拿起笔墨,在小信书写起来。
————
赵国,短陳乡。
短陳乡在赵国最南方,位处徐赵交接之处,传闻此地乃是北方世家南渡之时越江而来的落脚处,至今却已经被释修占去了几百年。
短陳乡有一小寺院,即为短陳寺,按着北方的规矩,整个短陳乡的土地都归寺院所有,僧侣之下便是佃农,只不过叫得好听,称作僧祗户,也有几个胡人贵族,食宿在寺院,修行释法。
李玄岭在这鬼地方呆了整整一个月,深深体会到了释教难缠之处,他初来此处,一身道袍,那一众瘦骨嶙峋的佃农见了他便像是见了灾星,更有小些的娃娃,憎恶之色溢于言表,偷偷唾弃,若他不是个练气修士,恐怕要将他绑起来送上山上去了。
“中原大地,数百年承释修,已经全然断了根基了……”
李玄岭望着山上密密麻麻的寺院,心中一片感慨,按着仙修这边的说法,仙魔之争后仙道衰弱,丢掉了北方,现存的大世家大宗门大都是仙魔之争后自北方迁过来的,现在回到北方一看,哪里还有仙修的影子?虽然他对紫府金丹道的那些个修士也认可不到哪去,见了这副情景,还是感叹不已。
看了看下头瘦骨嶙峋却忙碌不休的佃户,李玄岭感受深切,在北方见不到什么歌舞杂耍、梨园春楼、商铺小贩,只有一望无际的黄土地和剃光头留着小辫的佃农,一片死气沉沉。
“我这副模样,却不适合在北方行走。”
他掐了法诀,变幻了形态,一身棕色衣袍,顶着个亮盈盈的光头,把手中的法剑用幻术化为一根长棍,这才落下去,想要问一问路。
却不想他才落脚到田中,有个佃农大呼一声,一片佃农齐齐匍匐下来,整齐划一地五体投地,后脑处的小辫子齐齐翘起来,像是一片带黑梗的南瓜,在地头铺得满满。
“见过法师!”
最前方的这人似乎还是个头头,面色枯槁,却神色狂热,声音高亢痴狂,李玄岭抬头一看,远方还有几个瘦弱的妇人和孩子因为激动而昏厥过去,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没有一个人回头去看她们。
“你们……”
李玄岭张了张嘴,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悲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第287章 法慧(二合一)
李玄岭这五年踏遍了徐国,徐国经过诸紫府怜愍之战,大小势力都伤筋动骨,各自修养,加之战后修越宗介入徐地,制定规矩,约束散修,于是一片风平浪静,百姓生活还算不错,虽然比不上李家治下富庶,却也能算上人过的日子了。
李玄岭在徐国结交势力,记录完各类采气之法,于是今年越过徐国,来看赵国情况,见这短陈乡遍地枯槁,本想着下民定然怨声载道,结果这一副佃农竟然是欣喜若狂的模样,叫他吃了一惊,只好望了望下首的佃户,轻声问道:
“落霞山如何走?”
北方虽然已经沦为释教的地盘,还是有着些道统与仙修存在,只隐居山中,不再入世,大都有些背景在,故而无人去动,这落霞山便是其一,北方仙修大多在其中活动,李玄岭便想着前去看一看,与南方的紫府金丹道有何不同。
“落霞山?”
下头之人相互看了一眼,面面相觑,看起来都是满脸疑惑的样子,李玄岭摇摇头,正欲驾风飞去,突然若有所思地抬起头。
田梗上正站着一赤着上身的男子,一身肌肉干练赤红,线条分明,双手合十,眼睛死死地盯着李玄岭,沉声道:
“不知是哪一道的同修,生的这样面生,小僧短陳寺法慧有礼了!”
“撞上正主了……”
李玄岭顿时一阵尴尬,想要开口却又怕露了根脚,只点点头,驾起风来就欲离去,不曾想那和尚暴喝一声:
“呔!我便知道你这邪道有问题。”
法慧和尚大步一越,如同只飞鹰般自田梗上腾空而起,举起拳头便向李玄岭身上打去,李玄岭这才驾起风,心中大骇,暗道:
“这人疯了不成!好端端的发什么狂?”
当下也顾不住是非因果,掐动法诀捏出法盾来,一只手去握腰间法剑,一身真元如水波流淌,口中道:
“你我无冤无仇,你这和尚发什么疯!”
那和尚怒目圆睁,双拳如金铁,砸在那法盾上砰砰作响,李玄岭抽出法剑,作势欲劈,法慧一脚踹在这法盾之上,借力腾空而起,躲开了李玄岭这一剑,又如同雄鹰一般压制下来。
李玄岭只觉面上被煞风刮得生疼,举起法剑去挡,剑上灰蒙蒙法光四射,谁知这法慧和尚一身钢筋铁骨,竟然徒手来握,硬生生制住这把法剑,想要伸手来握李玄岭的手腕。
“嘿!”
李玄岭既然见了他肉身之力,哪里敢让他握住,又不想丢弃法剑失了倚仗,一头凝聚法术向他握来的手中砸去,一头全力催动法剑,发出一阵阵灰黑色的剑光,想要将他逼开。
法慧被他一道法术阻了阻,一掌捏碎这法术,另一只手中已经疼痛不已,手上的金光隐隐有裂痕,法慧暗忖道:
“不知怎地,我一见这人便觉得面目可憎,心中愤怒不止,只是法剑还算锋利,再握下去恐怕要破了我法身,不能这样握下去了!”
于是再往他护身法盾上狠狠贯了一拳,发出轰隆一声巨响,松开法剑,再度接力飞起。
李玄岭这五年行走徐国,杀妖与杀人皆是不少,经验丰富,只是头一次遇到释修,猝不及防吃了他一顿捶击,有了喘息之机,马上反应过来:
“此人恐怕不能驾风飞行,只是接我之力滞空罢了,我也无需与他缠斗!”
于是也不追击,即刻拉开距离,那法慧怒喝一身,吃力腾空伸手,终究在空中无处借力,已经如同一只笨熊般落回地上去,发出一声巨响。
“哼!外道惑乱人心,皆可杀之!”
法慧不过是个僧侣,连驾风都做不到,李玄岭又拔高了高度,叫他只能在地头怒目而视地看着,李玄岭莫名挨了一顿揍,心中又惊又怒,骂道:
“不过问路,怎地惑乱人心了!”
释修成就法师之前都是肉体凡胎,这法慧却修为深厚,两拳将李玄岭的法盾打破,李玄岭举高临下,本可以驾御法剑攻击,只是顾及短陳寺乃是地头蛇,不敢动手,那和尚还在下头骂骂咧咧,叫道:
“伱使幻术,可不是惑乱人心?你修的歪门邪道,可曾将一人渡入乐土?只求……”
法慧尚在叫着,李玄岭却不去理他,见远处山中寺庙已经纷纷有人影下来,不能再耗下去,只冷笑道:
“放你娘的狗屁,什么乐土,粉饰吃人罢了,自欺欺人!”
那法慧两眼圆瞪,李玄岭已经驾风飘飘摇摇地离去了,这和尚却在原地咆哮如雷,直至一众僧人到了身侧,才慢慢安静下来,只瞪着李玄岭离去的方向。
一旁的僧人好言相劝,安抚许久,便见一老僧出面,一身灰袍,手中捏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珠子,笑盈盈地道:
“法慧,你的缘法到了!”
“主持。”
法慧应了一声,有讶异之色,答道:
“何出此言?”
这老僧点点头,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连忙道:
“你从小聪慧,修行神速,是我寺中慧根最为深厚之人,距离法师不过一步之遥,我早些替你去大庙里问过了,如今看来,正是机缘到了!”
“怎地个说法?”
毕竟事关道途,法慧听了这消息,顿时将注意力转移过来,大喜过望,低声问道。
老僧捻了捻花白的胡子,答道:
“我跨越三山,前去求法,怜愍坐上首,我将此间事细细说了,答曰:此人前世乃是一渔夫,好食蛇羹,年年打鱼,终遇风暴,葬身长鲸之腹。”
“今世幸得成人,有一道士驾风而来,法力真元如江河,乃是蛇蛟托生,只要度化此人,为民除害,便可腹中养出乐土,成就法师。”
法慧连连击掌,眼中神光奕奕,笑道:
“合该如此!合该如此!难怪我见了这人就愤怒不止,原来是命数与缘法所至。”
老僧哈哈一笑,继续道:
“我便问道:可有成就怜愍之机?”
法慧顿时瞪大眼睛,舔了舔嘴唇,直勾勾地望着他,急切道:
“大人如何作答?”
老僧故意卖了个关子,法慧本就脾气暴躁,两眼通红,叫道:
“住持!休要卖关子了,速速说与我听!”
“哈哈哈哈哈。”
老僧长笑一声,开口道:
“怜愍掐指而算,作聆听状,良久答曰:还应往那长鲸身上求,若是此劫不过,依旧要葬身鲸蛟之腹。”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面露深思之色,议论纷纷,法慧滞了滞,接过身旁同门递过来的法器,狠声道:
“管他劫数如何,我且去度化这邪道,成就法师!”
法慧言罢,向着老僧深深一拜,又向众师兄弟抱拳拱手,朗声道:
“好在那人曾说要去往落霞山,不至于丢了踪迹,法慧去也。”
于是双腿迈动如飞,带着一众烟尘远去了,余下众弟子在原地围着那住持,有一人开口道:
“法慧师兄练的乃是怒目法,又是突破在即,若是能猝不及防逮住那人,还是能杀的。”
“不错!”
众人兴致勃勃地探讨着,只有那老僧收敛了笑容,颤颤巍巍地回头去,喃喃道:
“机缘亦是劫数…哪里有那样好的事。”
短陳寺的法慧已经盯上了李玄岭,李玄岭这头自顾自驾风飞着,掠过脚下一片又一片的田地,心中也是暗暗心惊,暗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