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金阙 第100节
杀穿三百步的甬道,众人衣甲皆成血色,手中戈矛挂着血絮,青铜戈刃上的血,顺着棱线下淌,在甲胄下摆结成血痂。
“桐丘君,姬毫,在此,”
面对着这些杀人如麻,浑身被血色浸透的杀胚,姬毫泰然自若的回道。
“好個姬毫,”
见桐丘君姬毫到了如此地步,还能维持君仪,公子冲冷笑道。
“倒真是個人物,”
公子冲的冷笑声,在正殿内回荡。
“成王败寇,自古如是,孤既登君位,就已做好了国破邦亡,社稷倾覆的准备,无非一死而已,国君有国君的死法,孤来领死了。”
台上的姬毫缓缓起身,袖拂过君位,声音平稳,却又暗藏洪涛。
公子冲定定的看着桐丘君姬毫,这個杀兄弑君,登上君位的姬姓贵种,一身气度着实令人惊叹。
其人生得一副端方容貌,剑眉斜飞入鬓,眉峰如刀削般凌厉,一双凤目开合间似有寒潭映月,眸光清正凛冽,全然没有困兽犹斗的惶惶。
最令人心惊的是他的心气,虽困坐危殿,却腰背挺直,如青松负雪。
公子冲冷声道:“你的生死,不是我能决定的,真正能定你生死者,只有我家君上。”
就在说话间,殿外又有金铁交鸣之声响起,三十六名许国甲士分列两厢,为吕尚开道。
青铜车辇碾过血色方砖,车舆上的吕尚身披甲胄,缓步踏入大殿。
公子冲单膝触地,将染血的剑锋垂在阶前,道:“君上,桐丘贼逆,已束手就擒,“
姬毫望着阶下披甲的少年国君,道:“许伯,国君有国君的死法,岂可斧钺加身,让人送孤一程,可好?”
吕尚先是诧异的看了姬毫一眼,转而颔首,道:“好,”
在姬毫未说这句话之前,吕尚本想按出兵前所说的,以姬毫血祭旗鼓。
可当姬毫说出这句话后,却让吕尚想到了阎浮世界的大隋,想到了他那個便宜表兄,日后的炀帝,如今的晋王杨广,所以给姬毫留了一個体面。
“谢,许伯,”
姬毫闻言,向吕尚长揖及地,随后起身,走向殿后偏室,步履沉稳,一如平日临朝。
少顷,有甲士捧出漆盘,盘中置白绫三尺、青铜酒樽一具,用素绢覆盖,走入殿后偏室。
吕尚站在殿中,静静的等待结果。
又过片刻,偏室木门吱呀响了一下,先前捧盘的甲士垂首退出,青铜护手在门环上碰出回响。
那甲士步至殿中,单膝触地,低沉道:“回君上,桐丘君已服鸩,”
这甲士声线低沉,头盔阴影下的面容看不出喜怒,只将漆盘举过头顶,盘中白绫仍如霜雪平铺,唯独青铜酒樽斜倾,残酒沿着盘沿凝成暗红。
“其临死时整冠正衣,饮尽樽中物,未发一言。”
吕尚平静道:“收其骸骨,以诸侯礼葬之。”
说罢,他负手立在殿中,目光掠过阶下染血的丹陛,道:“着四旅旅帅,领本部甲士镇抚四门,降卒尽缴戈矛,编入辎重营。”
“大兄,”
吕尚转而看向公子冲,道:“你亲率百人,随府库令清查宫室,凡青铜重器、图籍典册,皆造册封存。至于巫祝们所用的邪物……”
说到此处,他眉峰微蹙,犹豫了一下,道:“择干净容器盛了,单独装车。”
虽然吕尚举的是伐无道的旗帜,但许国甲士到桐丘,可不是真来扶危济困的。
只要桐丘能带得走的,吕尚都要带走,尤其是桐丘的一千七百户国人,更是重中之重,必须要把他们带回许都。
“诺,”
公子冲领命退出正殿,率领甲士分赴桐丘各宫室府库。
桐丘宫城历经姬毫祖辈七代经营,极为富足,廪仓里的积粟如山。
吕尚看的很清楚,只要吞下这笔资财,许国就有了以战养战的底气。前世秦国的耕战制,就是为此而准备的。
这一夜,注定无眠,直至晨光熹微,乱声暂歇。
桐丘宫城的铜兽门前,还凝着夜露,三百名辎兵正用粗麻绳,将成箱的青铜彝器捆上牛车。
公子冲按剑立在廪仓前,看两名仓吏用青铜斗称量粟米,斗绳在掌心勒出红痕,整整三十万石积粟,足够许国八千户国人食一年。
“公子,邪物已按君上吩咐封存,”
暂代府库令的甲士,抱着牛皮账册走来,册页间滑落半片龟甲,上面刻着扭曲的巫祝符文。
公子冲用剑柄挑起龟甲掷入火盆,看符文在烈焰中蜷曲成灰,才点头示意身后甲士,道:“装二十辆辎车,每车派三名什长监守,”
宫墙外传来孩童的啼哭声,吕尚站在宫城城上俯瞰,看了片刻,皱眉转身,对身边甲士道:“传令各旅,任何人都不许欺辱妇孺,违者斩趾。”
第179章 伐国(上)
卯时将尽,撤退的号角终于响起。
前军三百名甲士手持棨戟开道,辕门处的青铜轺车,碾过昨夜未及清扫的血迹。
吕尚坐在车舆中,膝上放着从桐丘君府库中搜出的《连山易》。
《连山易》,既是连山!
《连山》、《归藏》,天下学易之人,最为珍视的两大瑰宝,堪称是山海大荒的大道母经。
其中《连山》,据说是伏羲氏所创,伏羲氏仰观天文、俯察地理,创立八卦,后经神农氏之手,《连山》始成。
而《归藏》,则是黄帝帝鸿氏所创,帝鸿氏为更好地治理天下、为了解大道规律、宇宙天地变化,创作《归藏》。
这两部经藏,都极为珍贵,吕尚其祖吕由,已是享誉九州的大贤高德,但其家传中只有一部《归藏》,却不见《连山》。
想到这里,吕尚若有所思的放下《连山易》,轻声道:“姬毫,姬姓,不愧是天下第一贵姓,底蕴就是厚重,”
“君上,巫祝邪物都已装车,”一名什长策马近前,都:“是否现在就运回许都,”
吕尚道:“让辎营先出发,步卒押送国人跟在中间,战车殿后。”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渐渐退入雾中的宫城角楼,道:“即刻出发,”
“诺,”
什长应道,
出了桐丘,车队蜿蜒如长蛇,在晨雾中向西南行进,牛车的轮轴发着吱呀声,混着甲士的脚步声,震的大地微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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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许国甲士撤出桐丘,徒留一座空城后,又过数日,南燕、鄂国这俩個姞姓邦国,终是察觉到了不妥。
南燕宫室之内,青铜兽首香炉中腾起轻烟,缠绕于雕琢着凰鸟烛纹的廊柱之间。南燕伯姞奭将斥候呈递的竹简,怒摔在丹墀上,青玉镇纸磕在蟠龙纹地砖上,迸出火星。
“桐丘君府库空如洗,国人尽迁许都?吕尚小儿,这是要在咱们腹心处插刀啊!”
下首的鄂伯姞安按剑而坐,犀牛皮甲胄在烛火下泛着幽光,道:“去年桐丘弑兄之事,孤就曾遣行人质问,其君称‘家丑不便外扬’。”
“如今再看,他是不用担心家丑了,这家伙已经被许伯尚吃干抹净了,还用担心什么家丑?”
桐丘的覆亡,让姞奭、姞安都很恼火,桐丘君再是倒行逆施,那也是他们的附庸。
而且,南燕与鄂国,一直将桐丘作为俩国的缓冲区域,如今桐丘被灭,俩国之间没有缓冲,日后少不得要生龌龊。
姞奭负手走到舆图前,手掌重重压在桐丘所在的沮泽区域,冷笑道:“吕氏小儿,以‘声讨无道’为名,行的却是盗国之实,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若是开了这個头,以后吕尚随便找個什么由头,就去那些小邦、弱邦那里强掠一番,你我还有和面目,再领袖姞姓邦国?”
鄂伯姞安闻言,道:“奭兄所言极是,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如今许伯尚虚应口实,行的却是明火执仗之事。”
“若再纵容,我姞姓诸侯在河南还有何威权?日后各邦若都效仿许国,我等又该如何?”
“好,我等的就是安兄这话,”
姞奭蹙眉,道:“只是,要问罪许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据说这几年,许国不断扩军,吕杵在位时,许国仅六旅之甲,吕尚即位不到四年,成了十三旅,甲士招扩了一倍多。”
“许国的兵锋,可是不弱啊!”
鄂伯姞安沉声道:“十三旅甲士虽众,然许国八千户养十三旅,已是每户抽丁,十室九空。孤闻其国中青壮编为后备役,五日一训,分明是虚张声势,真要久战,撑不得半年。”
姞奭咬牙道:“安兄看得透彻,许国穷兵黩武,看似锋芒毕露,实则根基不稳。如今又迁走桐丘一千七百户国人,正是消化不稳的时候。”
“既然如此,我有意联合杞国、尹国,让他们各出三旅,南燕自领六旅,鄂国五旅为右翼,合兵十七旅。”
“我要让许伯尚那小儿,把那一千七百户国人,怎么吃的,就怎么给我吐出来。”
南燕伯姞奭的话音未落,廊下传来环佩轻响。
宫人垂首入殿,道:“君上,尹国使者、杞国使者,在宫外谒见。”
得到宫人奏报,姞奭笑道:“看吧,不同咱们找他们了,尹国、杞国的使者,已经来了。”
少顷,青铜兽首门环叩响,杞国使者公子恤、尹国使者公子乔,一同跨过殿门,行至丹墀下,二人异口同声,道:“我家君上闻桐丘之乱,夜不能寐,今特遣外臣,率三旅之甲,与二位君伯‘共伐不义’。”
姞奭见此,立知他们早有串联,也不为异,抚掌大笑,道:“好,看来,合该它许国气数将尽,”
鄂伯姞安按剑长笑,道:“方才还道,需遣使游说,不想杞、尹二伯,竟与我等一样心思!”
“那咱们还等什么,誓师,伐许,”
姞奭朗声道:“对,誓师,伐许,”
四大姞姓方伯的力量,超乎想象的强大,至少在河南一隅,四個姞姓方伯联合起来,很少有他们做不到的事。
三日后,晨雾还未散尽,四大邦国十七旅甲士,已如铁流般汇聚于沮水之畔。
南燕的玄鸟大旗最先在雾霭中出现,旄头之下,姞奭身着冠服,乘四辔华车,车舆两侧立着雕翎短戟,十二名执旄亲卫雁行护持。
紧随其后的鄂国方阵,犹如墨云压境,姞安身披兕牛皮甲,甲片间露出的猩红衬里似凝血未干,身后的五旅步卒皆持长戈,身上裹着兽皮,每走一步便震得河滩碎石簌簌滚动。
杞国与尹国的战车,则从东南方向涌来,俩国的旄旗上,皆绣着云纹,据说云纹本就是黄帝帝鸿氏所造,帝鸿氏更是由云纹,而作天下第一舞乐《云门》。
姞姓是黄帝帝鸿氏祖源,天下姞姓邦国,一多半都喜欢以云纹而饰旄旗。
公子恤与公子乔站在车舆上,率领杞国与尹国的甲士,聚兵于沮水。
第180章 伐国(下)
沮水之畔,四大邦国聚兵十七旅,八千甲士列阵,恍若铁壁横陈,遮天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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