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金阙 第108节
百里明知吕尚与伍文和感情深厚,故而应道。
“驾,”
暮色浸染许都城头时,吕尚驾轩车出城,车前导骑举着火把,火舌在夜风中跳动。
轰隆隆!
城门守军见国君亲自驾车出城,皆弃戈伏地。
出了许都之后,吕尚执辔,问一旁的骑马的百里明,道:“相父车驾距此还有多远?”
百里明俯身答道:“斥候回报,已过十里亭,约莫半個时辰就能看到。”
“好,”
吕尚颔首点头,脚下的轩车疾驰。
暮色如墨,浸染旷野,吕尚驾车而行,衣袂被夜风卷得猎猎作响。
又走了一会儿,前方忽有火光攒动,吕尚见之大喜,远处青铜轺车的鸾铃之声已隐隐可闻。
“相父!”吕尚扬声唤道,声音里带着难掩的雀跃。
“驾,”
轩车不停,向火光靠近,暮色中,鸾铃声如碎玉相击,渐次清晰,直到近在眼前后,吕尚勒住缰绳,轩车也在颠簸中戛然停住,
“君上,”
车帘掀开,一道玄色身影扶轼而起。伍文和神色平和,腰间铜剑随车身轻晃,虽然风尘仆仆,却仍腰背如松。
他抬眼望见前方轩车上迎风而立的吕尚,霜白眉梢骤然扬起。
“君上怎能亲自驾车至此?”
伍文和的声音混着夜露的清冽,车未停稳便要下车,却被吕尚长臂一伸扶住腰肩。
“相父劳苦,”
吕尚朗声道:“孤若不亲迎,何以谢相父为孤万里奔波?”
夜幕中,伍文和被吕尚扶下轺车,双足方触地,吕尚却已退后半步,肃然拱手,道:“相父使焦国数月,孤每日悬望,今见相父平安归来,心下大石方落。”
伍文和望着眼前眉眼英挺的国君,想到先君临终前的托付。
此时的吕尚,眼中跳动的火焰比之四年前初继位时更盛。
伍文和不由得抚须长叹,道:“老臣幸不辱命,焦国已应允婚事,不日便将女公子送至许都。”
“好!”吕尚击掌而笑,声震夜空。
暮色下,吕尚扶伍文和坐上自己的驷马轩车,亲自执辔在前,身后导骑举着火把蜿蜒如赤练,照亮归途。
车轮碾过碎石,鸾铃声与夜风相和,伍文和靠在车轼上,望着吕尚挺直的脊背,霜眉下眸光微沉,道:“老臣闻君上筑黄金台,至今已有月余,可有大才来投?”
吕尚扬鞭驱马,道:“相父可知黎国?此乃九黎氏之后,精擅铸兵。孤的黄金台,已有一位黎国公族应召而来,孤拜他为百工之首,待他铸成利器,许国的兵甲必能横行河南、襄水。”
伍文和抚须颔首,眼中掠过惊诧,道:“君上的黄金台,竟引来黎国公族相投,这般看来,君上这一步,可谓妙手。”
妙手,既围棋中的一個术语,帝尧造围棋,以教子丹朱,也是帝尧之后,始有围棋之论。
吕尚听得此言,手中马鞭轻扬,笑道:“相父过誉了,当时只是想着下一着闲子,没想到,却引来了凤凰。”
车驾入许都时,城门已悬起四盏斗大的青铜灯盏,灯油中掺了龙脑香,在夜雾里洇出淡金光晕。
吕尚执辔,将轩车稳稳停在宫门前的石阶下,才转身扶伍文和下车。
阶上值守的宫人望见相府大纛,早飞报内廷,此刻廊下烛火通明,八名执戟武士按剑而立。
“相父且先回府沐浴歇息,”
吕尚解下自己的狐裘披在伍文和肩头,道:“孤已着人在相府暖阁备下姜茶与鹿肉羹,待相父用过膳食,明日早朝再细议国事,”
伍文和按住吕尚的手背,霜白眉梢微动,道:“老臣在焦国时,得见青鸟传讯南燕、鄂国、杞国、尹国,四国犯境,虽然君上锉其锋锐,却不知伤亡如何?许与南燕等国接壤处的小邑可遭劫掠?”
许国也是有小邑的,只是与许都这唯一的大邑相比,许国小邑的人口,多则百余户,少则三五十户。
这里所谓的户,一户是五口,都是国人。
吕尚轻声道:“相父且宽心,在斥候探得四国联军入寇时,孤就已经着边境邑宰坚壁清野,将丁壮编入乡勇,老弱妇孺皆迁入许都近郊。南燕的游骑纵能踏平空邑,也只能捡些遗漏的粟米。”
“至于战损,四国联军看似来势汹汹,实则各怀心思,而且他们太低估孤的修为了,以至孤从城头跳下,以力冲阵时,打了他们一個措手不及。”
“阵脚一乱,自是大败,战罢清点,我军不过折损十余甲士。”
伍文和闻言,霜白眉梢微颤,满是赞许的点了点头,道:“善哉,君上能以坚壁清野之策避其锋芒,又能审时度势以武破阵,此等机变果决,较之初继位时更显沉稳。”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转沉,道:“然君上贵为社稷之主,岂可轻蹈险地?若冲阵时有失,许国宗庙社稷何所托?老臣虽知君上修为精进,神通广大,却还望君上以江山为重。”
第192章 司南(上)
面对伍文和规谏,吕尚虽为国君,却也只得在旁默默听其训诫。
南燕,燕都,
宫室暖阁,青铜炭炉烧得通红,鹿肉羹在陶鼎中咕嘟作响。
姞奭斜倚在席上,看着身前竹简,幽幽叹道:“没想到,这個姜姓许国竟成了孤的心腹之患,”
“四国联军,却大败许都城下,我等黄帝帝裔,败在炎帝帝裔手上,孤已无颜见列祖列宗矣!”
暖阁中跪坐的一众姞姓卿族闻言,面色沉凝。
首座下首,须发半白的姞氏宗老姞良将手中玉圭重重叩在竹席上,身上青玉佩饰撞出冷响。
“谁能想到,许伯尚竟有如此武力,君上啊,许伯尚今时今日之威,已非昔日偏安许都的蕞尔诸侯可比。”
“老臣听闻许国建黄金台,广召匠士,铸兵修甲,这明显是在准备下一场大战。待其兵甲铸成,许国甲士持精刃,驾坚车,兵锋东指,只怕就该反攻我南燕了。”
“黄金台,”
南燕伯姞奭怒极,抬手将案上竹简扫落在地,冷哼道:“此子,其志不小,绝不能坐视他做大。”
他盯着地上散乱的竹简,青铜炭炉的热气烘得他面颊泛红,道:“孤已遣人再访鄂、杞、尹三国,许伯尚挫我联军锐气,此三国岂会甘心?”
“孤,要再起兵锋,这次不灭许国,誓不甘休。”
在许都之战后的俩個多月间,姞奭连续派遣使者,联络姞姓邦国。
姞奭这一次要尽起姞姓兵锋,以绝对实力碾碎许国。
河南二百诸侯,姞姓就有五十九,五十九国合力,这股力量就是一般大国也难企及。
只是五十九国,各有各的心思,一般情况下很难将他们整合在一起。姞奭也是许下部分利益,才能说动这些邦国出兵。
姞奭面对众卿族,朗声道:“黄帝战炎帝于阪泉,方被称为天命所归,”
“如今许国这個炎帝后裔,却在我等的眼皮底下,覆亡了同为黄帝后裔的姬姓邦国桐丘。”
“此,是可忍孰不可忍,若不征讨许国,何以告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何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我姞姓乃黄帝嫡裔,若连这点血性都无,他日诸侯谁还尊我等‘黄帝之后’?”
此刻的姞奭,将合众伐许,上升成了炎黄二帝的道统之争。
有这個旗号,河南五十九姞姓诸侯,谁都不能置身事外。
毕竟,他们这些诸侯,之所以能坐江山,享社稷,皆因祖上有德。
这個德,就是黄帝帝鸿氏!
这时,末席一位身披软甲的中年将领,面有迟疑,犹豫片刻后,开口道:“君上容禀,末将还有一個顾虑,许伯尚武力强横,几乎人神在世,恐非我军将领可敌。”
此言一出,满座卿族霎时寂静,姞奭按在席上的手指骤然收紧,眼尾青筋微跳,道:“姞武,你是说我姞姓五十九国,竟找不出能与吕尚匹敌者?”
姞武,以武为名,在南燕国中以勇武而著称。
“君上,许伯尚的武力,已非人力可敌,两军交阵,还需请神人出手,方有胜算,”
姞武顿了顿,道:“许都之战时,末将率亲卫殿后,亲眼见那吕尚持两根铁棒,孤身冲阵如入无人之境。我军先锋将姞熊持长戈相迎,被他一棒砸断戈头,连人带马扫成肉糜。”
“更骇人的是,此子气力似是无有穷尽一般,肉身不坏,筋骨强横。末将亲见三百战车列阵,被他双棒掀飞,车毁人亡。这個许伯尚,有刑天遗风!”
首座下首的姞良捋着半白胡须,玉圭在膝头轻叩,道:“姞武所言非虚,这個吕尚,确实不好对付,神人可不是这么好请的。”
神人级数,已是人间九州真正的顶尖存在,天子四岳不出,神人近乎无敌,能与公侯相比。
南燕若要请神人助阵,不是请不到,而是代价太大,以南燕的国力,也要为之伤筋动骨。
姞良低头想了想,道:“君上可还记得,我南燕秘藏的那驾‘司南’?”
“司南?”
姞奭愣了一下,猛地抬头,眼中映着火光,轻声道:“可是宗庙前供奉的那辆司南车?”
姞良回道:“正是那辆司南,”
司南车,又称指南车,为黄帝帝鸿氏的造物。
昔年黄帝帝鸿氏与九黎氏蚩尤决战于涿鹿,蚩尤作大雾,弥盖三日,将士皆惑,黄帝令风后作指南车,以别四方,这是司南车的由来。
姞奭追问道:“此车,能降那吕尚?”
姞良沉吟片刻,才道:“君上,这辆司南车乃先祖所传,虽非当初涿鹿大破蚩尤的那辆,却也是出自风后之手,具有莫大神通,非人间之物。”
“若是连这司南车,都奈何不得吕尚,那就是请神人出手,也难成事。”
南燕的祖源是黄帝,也是因为南燕是黄帝帝裔,才能得传风后做作的司南车。
风后作为上古神圣,他所作的司南车虽没有世间第一辆司南车的力量,却也不是一般神物能比。
要知道,第一辆司南车,乃是集天地之精,纳日月之华而成。
其轮如太极,阴阳相济,其轴似北斗,斡旋周天。车内藏九宫八卦之机关,外饰二十八宿之纹章,纵遇惊风骤雨,山崩地裂,如履平地。
南燕的司南车,自然是没有那辆司南的运数,却也是一件难得的神物。
“传孤旨意,“
姞奭起身,道:“三日后,孤要在宗庙前举行祭天大典,启出司南车!“
“诺,”
南燕的卿族们神色各异,最后轰然应诺。
暖阁内的卿族渐次退去,青铜炭炉的火星子溅在兽纹陶鼎上,鹿肉羹的香气混着沉水香的余韵,在空旷的殿内洇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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